王家心里咯噔一下！
林妍说的是什么，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那个带着浓烈的民国时期风格的老房子！
淳朴到一塌糊涂的爷爷还有爸爸，眼神里藏着一丝狡黠的奶奶、憨厚的哥哥、极有主见却溺爱幼女的妈妈！
他下意识的去看张朝玉。
这位是不是人精就不用说了，露出马脚就能给猜到骨头里。
人精‘茫然’的看着自己屏幕，鼠标键盘配合无间，似乎无所觉。
王家犹豫了瞬间抬起身子说，“走了，我要回宿舍睡觉了。”
“哦，你们走吧，我再玩一会儿。”
林妍也站起身，看着张朝玉轻轻转动的眼珠，忽然展颜，“喂，今晚有节目，你参加吗？”
终究不能給得罪狠了，张朝玉也笑脸相迎，只看到笑颜如花，媚的连他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他问，“什么节目？”
“质检科与挤压班组联谊，在康乐宫。”
张朝玉去看王家。
王家当然不知道这些，却不动声色。
联谊只在大学里听过，工厂里两个部门之间，特别是两个全方位衔接的部门之间联谊……好处自然大大的。
只是这时机与动机……几乎不用判断了！
张朝玉也不知怎么想的，推脱了一句，“再说吧，我去不去没多大意思。”
他这是实话，除非他有意愿转职，主机手、机台质检员、跟班质检科、双方带班长，融洽的联络感情说说工作风格合作底线，顺便谈谈理想人生，对他来说其实是无形壁垒，只是方向上各人所见不同。
林妍却不放过他，“臧红玉也去哦！”
对于出现在王家身边的人，她一个也不放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助力一枚，最不至也会是共同话题。
张朝玉似乎感受到了那份若有若无的希冀，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出了门两人都是无言，肩并肩而行。
以前的王家不是这样的，不管对方有着怎样的目的，他总是本着不让对方太过尴尬的原则来调整关系，尤其是女孩。
可现在他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顾左右而言他其心可诛，言中他又徘徊。两件事都表现出强烈的进攻意愿，这几乎是不需要战斗意识就能察觉到的。
林妍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但她还摸不准脉搏。走出体育场大门南顾北望时，她忽然就说了一句，“今晚不用喊四号机张昭了，有蒋红剑就足够了。”
说话时她盯着王家，表情入微。
这是一个试探，来时的路上偶然想来的招数，跟两部门联谊共同出台——谁对她有什么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他知道的瞬间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细想一下，其实这个试探并不是那么迂回，几乎可以说是刺刀相见了。
她心里有着小小的得意，根本不知道，王家已经经历过她最想观察到关键表情时期。
王家握住她的手臂迅速的穿过马路，才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不喊上他？”
林妍的脸上浮现一抹酡红，他总是这样的体贴。
王家见她不回答，也不好继续再问，指着路口平价超市说，“走，去买点吃的，睡觉醒了垫垫肚子。”
林妍没吱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他进了超市。
简单买了几样零食，结账出门之后她好像自言自语的说，“我不喜欢这个人。”
王家脚下顿了顿，莫名的就松了一口气，鬼迷心窍的跟了一句，“为什么？”
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莫名放松的原因无非两个，恐其所嫁非好、纠结自己该怎么面对。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有这话就足够了，何必多此一举。
林妍依旧看着他的脸回答，“这个人的思想一定很龌龊，你没来之前他还在九号机，整天呆在窗户边上往外打望。”
九号机在车间最北面，后面不远处就是厕所，三厂氧化车间美女不少，每天总要经过九号机的窗外几次……
林妍说的是实话，不过与其本意截然不同，她以为王家会猜到一点的——我不喜欢的人绝对不止这一个，偏偏点名不让这一个去。
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吧，我都提示到这一步了。
可惜王家依旧不动声色。
林妍一看这个样子，不死心的跟了一句，“冬天还好一点，夏天总要被他恶心到，哪个女孩子没有那么几天，感觉……挺没有教养的。”
王家坐蜡了！
记得跟马军探讨张昭盗窃工厂物品这个问题时，牵扯到国有企业资产流失的风气与集体企业的区别，另外自己也提到了相同的一点，那就是教养。
当时他还没有接触心学知行合一，更没有见过宋老，自然没有领悟普罗大众的时代局限性以及不放弃是什么样的精神。
可北海精神总是惊人的相似，也可以说殊途同归。当时马军是这样教育他的，“我们现在其实就是在教育他，一个人从幼时在家到学校到踏上社会，随时随地都在接受教育，本质上其实是教养的一部分。你记住，永远不要去指责一个人的教养，你可以用修养、风度、气度这些词，这才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说出来的话。”
现在他明白了，这是宋老所说的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违背了企业意识形态有百倍罚款，然后是引导教育。
这些想法转瞬而过，王家犹豫了一下，然后变异的他做出了一个违心的行为，他对林妍说道，“这确实是一个不靠谱的家伙，嗯，缺乏教养品性有问题，你不喜欢咱就不喊上他。”
很难说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他需要指责贬低张昭来提升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吗？
别开玩笑了，即便张昭没有品性问题，在她心里，一百个张昭也比不上一个王家。
他的人生格言里没有君子坦荡荡吗？
绝对不是，图书馆里关于‘慎独’、关于‘两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的涵义他倒背如流。
仅仅是恐其所嫁非好、纠结该怎么面对吗？
总之，他仅犹豫片刻就说出了日后回头即不敢相信是自己所为的话来，且神情入微镇定自若。
林妍愣了一下，显然王家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期，同时也预感到两人可能走岔了，排斥张昭并不是她的目的。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张昭是谁？
爱情也是会让人盲目，尤其是情爱初开的少女。
快要接近宿舍门口时，林妍鼓起勇气说，“既然你也这么说，以后少跟他凑，听说……”
“听说什么？”
魔女呲牙哼了一声说，“听说最近你俩经常凑一起去迪厅抓货？睡觉睡傻了吗？”
她昂起头微微侧首斜眼看北面的青杨，本意是你傻呀，我又哪里差了？
可王家不是神仙，哪里猜到这些，瞬间感觉很囧，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觉悟。
“唔，这几天心情不好，只是偶尔去玩一会儿。”
他想支吾过去，林妍不放过他，“好久没去你家看录像了，明天带我过去？”
王家立即傻眼了，突然就想到一个梗——警告所有男人，总是出去浪，浪够了回来绑定一棵树时，千万千万要耐住寂寞，不然必受反噬！
他扣扣耳朵借来掩饰，然后看看手表说，“十点了，快回去睡觉吧，下午早点起，不然张昭就来了。”
这真的是一个三岔路口，之前的犹豫很有必要，这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了，是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我浪够了吗？或者说自己从心里想要好好的吗？
魔女不傻，神情顿时黯然，失落道，“别忘了打电话临时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