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椴这才转头看向蓁蓁，又四下环视，确认身旁无人才道：“弟子知道先生想问什么，弟子只能说，如今的天下并不是可以为平民百姓说话的天下。各大贵族根基牢固，若强行与其为敌，受伤的一样是百姓，若我是国主，只能在不停权衡利弊的情况下为百姓尽量去争取，潜移默化，一点一点地去缩小他们之间的差距。”

蓁蓁一点都不意外，追问道：“如何你缩小？”

“我不说大话，只是亲身体会。我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办学堂。人懂得少，目光便会短浅。譬如我，之前唯一的念想便是活得久一些，而那些百姓则是最简单不过的吃饱穿暖，可倘若见得多了，知道得多了，他们便会渴望更多的东西，而只有渴望得多了，才有往前的想法。彼时，弟子亦是目光短浅之人，直到遇到李先生。他见我喜欢造房屋，便告诉我，目光不要只看目光所及的房屋，楼台轩榭、茅舍草屋均可，于是，他命人画了许多草图给我送来，见到那些我才明白，原来皇子府只是偏隅一角，这天下何其大。我想学更多的东西，起初，母妃说我不必辛苦，我的一切均可有下人代劳，想看书不认字又如何，可以让人读，读不懂可以让人解，就算哪日坐上高位，也自是有许许多多的人为我拼命。先生，是不是很讽刺，毕竟我的母妃是这祁国最有才情的女子，难道她不知读书识字何等重要？”

“她是怕你懂得多了会有自己的思想，以后很难控制。”

夏椴这才抬起头去看蓁蓁，明明是笑着的，眼中却含了泪：“所以，以往她巴不得我死了，如今我活了也只配做她的傀儡，对吗？”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李先生坚持为我请先生，还请了最信任的你，并不是我祁国无人，而是，他清楚，或许只有从不受外界干扰的你才会心无旁骛地去帮我迈开这关键的第一步。李先生不希望我成为谁的傀儡，正如他所讲，眼界与想法不应该由外界灌输，父母、兄弟以及身边所有的人只能锻炼我的判断能力，或许会影响，但绝不可控制我的想法！至于明日的贵女，我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必将是我迈出皇子府的关键一步。或许先生会觉得对那女子不公平，但是，她们同样身不由己，就算没有我，她们也会推给别的男子，素未谋面，只为了家族利益。”

蓁蓁却摇头：“若不是为利益，他们也不会找上你。心甘情愿也好，被逼无奈也罢，这豪门的女子注定了要为家族利益去牺牲，若你不想让她牺牲，那便真心待她，不要总想着是利益驱使，你们也可以成为心心相印的神仙眷侣。”

夏椴直直地看着蓁蓁，许久未再说话。

祭坛设于神兽庙的最高处，祭拜大礼于破晓前进行，而神兽庙位于南郊，离四皇子府一个时辰的车程，需早些出发。傍晚，泓妃便派了自己的贴己人来到四皇子府，将准备的祭品、礼服送了过来，又详细阐述了整个流程，叮嘱了注意事项，折腾到三更才离开。本想着赶紧睡一会儿，忙活半天眼看到了束冠更衣的时间。于是，他便派人将蓁蓁请了过来。

蓁蓁并不打算以皇子先生的身份参加，见夏椴的暗卫均以面具遮面便扮成了暗卫的样子。夏椴第一次见她着如此利落的黑衣，自是别有一番风采，不自觉地多瞧了几眼，直道白浪费了他为她准备的华服。

“以门客身份前去，又隐于屏风之后有些不妥，毕竟，那是有身份的贵女才可。殿下第一次参加盛会，还是不要多生事端，更不能因为旁的事引人侧目才好。”

这些对夏椴来说不重要，只要蓁蓁能与他同去，他心中便有了底气，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笑道：“只是委屈了先生。”

蓁蓁回：“无妨。”

马车是泓妃特意命人送来的，厚厚的垫子铺满了车厢，用的熏香亦是之前夏椴未曾用过的，暖煦煦的味道，很是香甜。自从得知太医之事后，夏椴便有些草木皆兵，对于不熟悉又能入口、入鼻的极其谨慎，一凑近车厢便捂住了口鼻，四下去寻蓁蓁。隐在暗卫队伍中的蓁蓁只好上前，与他一同进入车内，仔细闻过后道：“有肉桂、蜂香草，对殿下的旧疾有益，余下的便是为极常见为中和香气的配草，无碍。”

“先生还是留在车内吧，夜深露水重，小心着了风寒。”夏椴的眼中满是期许，两手的手指交织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紧张。

蓁蓁没再推辞，以守卫的身份护夏椴左右是正常之举，同处一车厢倒也并无不妥之处，想到此处，她便在靠车门的地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