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商定,半个时辰之后,夜色开始有些深沉之时,韩山童等四名坛主,各自带着手下,悄然而去。
整个院子,顿时空旷静谧了起来。那八个所谓的死士,默默地站在大堂外,李繇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祁江府城地图。
整个府城,实际上分为南北两侧。正中间,是一个占地不小的内湖。内湖之下是南侧,巷道稠密,房屋鳞立,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内湖之正上方,五百米左右,便是府衙;其他区域也全都是占地极广的高墙深院。其主人,除了少数府衙高层,皆是修行者。这从地图上也可以看出,地图上方,就那么几个圆圈,地图下方则密密麻麻的墨点和线条。
李繇要到府衙去,又或者说有人要从南侧到北侧去,除非无视禁令,任意飞行,否则都必须先经过这个被标注为飞鱼湖的内湖。
这个飞鱼湖,日夜有军士巡逻,据说湖中还有修行者坐镇。
很显然,若是圣母教要设伏阻拦,必定在府城南侧,最好是在李繇到达飞鱼湖之前。否则等李繇过了飞鱼湖,再要有所动作,官面上便不好看了,府衙定然不会允许有人公然在府衙前闹事。
南侧和飞鱼湖之间有三条大路,分别被称为东南大道、南中街、西南大道。理论上,圣母教的人,须得将这三条路全都堵住了。
而白莲神教这处院子,对照地图来看,是在府城的西南一隅。要选最近的那条路线,只能出去之后,朝北走,然后进入西南大道,再一直向东,来到飞鱼湖。
但愿如韩山童所言,此处是新近布下的暗点,极其隐秘,没有暴露。
李繇默默地想着,站起身来,端坐在那蒲团上。
今早,韩山童来寻自己,自己额头中的那朵白莲虚影,明显有所晃动,自己随即心生警兆。莫非,这便是那多白莲虚影所代表的神通?预警?
当时是第一次,情况又有些仓促,此刻自己须得好好检视观察一番。
凝神内视片刻,额头那朵白莲虚影,一动不动。李繇心中微定,正要起身,忽然头颅一阵恶痛,那朵白莲虚影剧烈晃动不已,像一点随时会熄灭的风中残烛。
李繇第一次经历这种恶痛,只觉整个头要裂开了一般,不由大叫一声,差一点便栽倒在地。
门外的八名死士,全都跑了进来。
好在那恶痛随即消失,李繇这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无妨,方才与人隔空斗法,已将其击退。”
阿弥陀佛!这八名死士,皆是教中虔诚弟子,听罢李繇所言,皆高举双手,齐声诵道。
李繇,听此念诵,忽然莫名一振,只觉额头那朵白莲虚影,虽然依旧是微弱虚影,却在这八人齐声念诵下,略微有所受益。这便好比,最饥饿的时候,便是一丝米香,也非常明显,闻得真真的,觉着香香的。
李繇,心中一动,遂对这八人说道,“诸位兄弟,平素也是如此念诵的吗?”
那八人面面相觑,有点听不懂李繇在说什么,片刻之后,方才有人大声答道,“禀圣子,我等入教第一日,便是如此诚心念诵。”却是误以为,李繇觉得他们方才声音不够大,心不够诚。
李繇微微一笑,结印说道,“有理不在声高。上品念诵,在于无相。今夜,我与诸位兄弟有缘,愿为诸位兄弟说无相念诵之无上秘法。不知诸位兄弟,可愿意?”
这八人,被选作死士,本就是极其虔诚之人,听得李繇这个圣子要传授无上秘法,哪有不欣喜的跪拜在地的?
李繇又言道,“但有一样,诸位兄弟须得谨记。所谓法不可轻传,今夜我传这无相念诵之无上秘法于诸位兄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说与外人知晓。”
这八人,连连点头。
李繇,略微理了下思路,清了清嗓子,方才将那净土宗念佛三味法门细细说与这八人。
这八人开始有些似懂非懂,但想到李繇这个圣子身份,心中却是笃信不疑,在那里默默勤加练习。
李繇额头那朵白莲虚影,顿时犹如受到甘泉滋润,有些灵动起来。这种感觉,极其玄妙,不可说,只能意会。
便在此时,李繇又忽生警兆,那朵白莲虚影又开始微微摇动起来,仿佛有一种风从远处吹来。李繇当即念诵起佛号来。
那八人听着李繇的念诵声,只觉如听纶音,各有触动,复又纷纷大声念诵起来。
李繇随即只觉如有八方加持,万般受用,如如不动。
与此同时,府城中某一处幽静密室内,一个白发道人,闷哼一声,随即睁开双眼,面容中带着一丝狐疑。
旁边一人,书生模样,急忙问道,“三长老,如何?”
那白发道人,微微摇头,“此子,似乎有秘宝护持,我的大衍术已无法完全将其锁定。”
密室中,还有一中年妇人,听罢这白发道人所言,粉面一沉,双眼却是发出炽热的光芒,“莫非便是因为那王权赵蛮二人口中所言的秘宝。”
那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以扇击掌,脸色有些阴冷起来,“先前的消息,断然不假。此子并未携带任何秘宝,赤手空拳而来。”
那中年妇人,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这中年男子。
眼见得这二人又要起争执,那白发道人只得又开口说道,“无论如何,那小子身上定有古怪。以防万一,先前的布置,便须得立刻调整才是。”
密室内,随即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那书生模样的中男子,出言说道,“若那小子身上真藏有秘宝,便真正万万不能让其进府衙献宝。那就通知多宝斋出手,将那小子截杀在城南。否则若是我等三人出手料理,那边对付韩山童等人便没了十足的胜算。本教在府城里的这些据点,都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收入颇丰,若是真出了意外,损失甚大。”
密室中又是一阵沉静。片刻之后,那丰腴的中年妇人,幽幽说道,“罢了,老娘便再去多宝斋一趟。”一阵香风起,身影消失不见。
不多时,这中年妇人,便款款走进了一家华灯溢彩的高楼。这高楼有一块匾,上面三个字,多宝斋。
见这中年妇人进来,立刻便有一名年轻侍女,殷勤上前,含笑说道,“拜见圣母。”
中年妇人,也是满脸堆笑,拉着这侍女的手,“妹妹真是羞煞姐姐了。”一边说着,一边暗中将一件小巧物事塞到这侍女手中,“事情紧急,须得当面向卢前辈禀报。”
这侍女徐徐抽回手,道了一声“姐姐稍待片刻。”遂入内而去。
李繇与那八名死士,在大堂一直和声而诵。忽然,额头那朵白莲虚影,又微微摇曳,如风摆荷。紧接着,便见到一只巴掌大的纸鸢,飞了进来。
这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韩山童他们已经“安全就位”,紧接着便要有所行动。
李繇起身,也依照约定,将纸鸢拿到香案前点燃。待其燃烧殆尽,转身看了看那早已肃然而立的八人,说道,“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净土即现。凡本教中人,临死之前,若能不惊不怖,诚诵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受接引而至西方极乐世界。”
那八人,合掌齐诵,神情无比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