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平息。
水火筑基两位修士正从各自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些疗伤丹药，正服下原地打坐调息天王谷掌门自爆带来的伤势。
虎锐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次没能趁机除掉陈景先，对他来讲事情只算成功了一半。
朝天阁的修士们开始清理战场，救治受伤的同伴。陈景先静静站立在角落的一处凉亭下，凝视着手中长剑，深蓝色的剑身在夜色下泛着幽冷的光，照映不出陈景先此刻的情绪。
中等宗门的两位修士上前与虎锐交流：“锐爷，此战有幸仰赖朝天阁的帮助，按事前说好的，天王谷内一应资源我们分文不取，天王谷周遭十里地界附属灵田全部收归我们所有。”
虎锐一收折扇回礼道：“哪里哪里，诸位同道都苦狂沙宫久矣，此行不过是守望相助，互相匡扶罢了，之后我们两家还要多多亲近亲近啊。”
“一定一定。”
很快，双方根据之前的协议分配了战利品和资源，双方各自都心满意足。
随着一番整顿，朝天阁的修士一起返回了坊市。整个路途陈景先没有参与太多的交流，虎大与他对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
一到阁内，他就选择了闭门静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小葫芦和虎妞过来找他他也没有接见，只是说需要闭关一段时间消化所得。
他的心乱了，心乱则神迷，神迷则意消，道法修为开始停滞不前。
前世的繁华盛世养成的理念正受到严重的冲击。弱肉强食一直是这个世界的基础基调，不强大，就会成为他人眼中的猎物。但强大了，自己却不得不成为食肉者，去啃食其他人的残躯向上爬，否则就会有其他人试图吞噬自己。
为了生存，我是否也要成为一个食肉者？
为了利益，我是否也可以像那些筑基修士一般肆意收割弱者的生命？
如果这一切都是必须的，先前我在厌恶他们什么呢？是因为我是猎物吗？
陈景先现在非常好奇，过去那些修仙小说主角，为何能这么快就能接受了身份的转变，这么快就能做到杀人不眨眼。
对于剥夺生命而产生的愧疚感，他无法释怀，几近心魔。
这不是游戏，他确实在一次行动中不在意的抹杀一个生命，不是被动还击，而是他主动、有意识地去消灭。
他无法达成自我的和解。
整整三日，陈景先都在闭关静思，独自面对内心的挣扎和困惑，他深知自己正站在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
这时，虎妞推门进来了。
她一早就从虎大和两位筑基护卫那里得知战场后陈景先就一直心神不宁，似有心事。她本想等待陈景先静静独自一人消化心结。
但陈景先已经接近三日不吃不喝闭关不出了，对于修士来说三日不食不算什么，虎妞还是担心陈景先遇到迈不过的坎，解不开的结。
“阿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必须要跟姐说。”虎妞不由分说就坐在了陈景先身旁，一只手紧握住陈景先的手不放开。
“是虎锐为难你了吗？他私下威胁了你什么？”
“没事，阿姐。”陈景先苦笑道，“我只是有一些事没有想通，想通就好了。”
三日枯坐，陈景先整个人憔悴了不少，黑眼圈也变得极重。正常讲他已经炼气九层，体内循环完满，肉身打磨完善就可以尝试筑基了，黑眼圈是不应出现在他脸上的。
虎妞无奈地看着他：“你不说清楚，阿姐今天是不会走的。”
“嗯...说来好笑，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我杀人了。”陈景先转头看向屋内的一角，精神放空，“其实并没有杀掉他，在他濒死的那一瞬，我看见他惊恐的脸，我留手了，留了他一条命。”
“但是阿姐，我从出生起，就一直被人追杀。”陈景先缓缓陈述道，“每一次，我都是出于自保出手，所以我，真的非常憎恶。”
他回头看向虎妞，真诚地说道：“恃强凌弱，肆意收割他人的生命。非常，非常，非常憎恶。但看向那个人的脸，我发现，其实我与我憎恨的那批人，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虎妞听完了，沉默了良久，这才斟酌着开口：“阿弟，你知道吗，其实第一次狩猎，阿姐也是恐惧的。”
“幼妖时期，我们总是捕猎兔子玩耍。”虎妞眼神也开始迷离，追忆起不算遥远的过去，“一开始，撕咬猎物总是让我兴奋，我和同族的兄弟姐妹们比拼着谁抓捕的兔子多。”
“直到正式踏入炼气期，第一次参与族猎，我一直在追捕一只鹿。那只鹿明显开启了灵智，但它未能踏入修炼的门槛，半妖半兽。”
“我追了它足足两个时辰，从烈日当空追到太阳西沉，我终于一口将它的脖颈咬住。”
虎妞转头看向陈景先：“我跟你一样，我也看到了它惊恐的双眼。眼泪从它巨大的双眸中垂落，它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哀求。”
她沉默了会，继续说道：“我没有感受到抓住猎物的兴奋感。”
“我也感受到了一丝犹豫，与不自觉的惊恐。”
“但我最终还是将它杀死了。”
“族猎是虎妖的成人礼，我们要在十万大山里独自生存一个月。放过它，我可能就要饿死在深山里。因为我无法确保，我能遇到下一只。”
“阿弟，这事无关对错，因为我们求的是生存。”
“你我都不是嗜杀的妖，不是每日不喝人血不吃人肉就活不下去的妖。对天王谷出手，是因为我们要在狂沙宫威胁下活下来。而狂沙宫针对我们对你出行的车队出手，也是一样的道理。”
“生存是没有对错的。”
虎妞的话如同晨钟暮鼓敲响在陈景先的心头，他的思绪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的眼神逐渐从放空的状态中凝聚，聚焦在虎妞脸上。
“阿姐，我...”陈景先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喉咙，再次开口，“我一直在想，我们修真，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生存，那和未开灵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虎妞没有多说什么，曾经她也被这个问题困扰过。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入屋内。
“生老病死，爱憎离别。求而不得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修真，为的就是超脱，为的，就是不再受这些苦难的束缚。”虎妞望着窗外的景色，双手背在身后，“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活下去。世界是残酷的，弱肉强食就是这里的法则。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陈景先沉默了，他知道虎妞说的都是事实。但他的内心逐渐开始平静，那种剥夺生命的愧疚感不再萦绕在他的心头。
“阿姐，我需要时间。”陈景先的声音低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我会找到自己的道路，找到能够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
虎妞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陈景先：“阿弟，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阿姐都会支持你。但你要记住，不要让自己被杀戮束缚，要勇敢地向前看。”
陈景先点了点头，他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有虎妞这样的家人在身边支持他，是他最大的幸运。
“阿姐，谢谢你。”陈景先站起身，走到虎妞身边，与她一同望向窗外，“我会好好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