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里对虎锐的评价一直是锐意进取，只有自家父亲说了自己略有轻浮。

背靠金丹父亲，从小到大，只要自己想，什么灵丹妙药还是功法灵器，没有什么是自己要不到的。

除了她。

曾经奶凶奶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玩耍的小奶猫，也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偶尔她不经意展露出的笑，都会惊起心底的涟漪，看着她笑完像犯了什么错误后故意恢复威严深沉的表情，让自己忍不住在心底跟着一起笑。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不再将她、也无法将她当做自己妹妹了。

但妖族多年研习血脉传承，近亲之间，是不允成婚的。

于是自己也将这份欢喜，慢慢掩盖在心底，伪装成玩世不恭的模样。她想当虎族族长，我不会像其他兄弟一样争权拦在她路上：她想外出打拼证明自己，我悄悄说服父亲，在族老会议上，投下赞许的一票。

要是能一直默默守护她就好了。

不在乎刮在身上的剑气，全靠最后的意志在坚持，手中的折扇饱经摧残，早已破烂不堪。原本绘有猛虎下山图的灵韵禁制，也出现大块破洞，挥出的气刃，已不足全盛时期的三四成。

右掌被玄袍的毒麻痹，全靠左掌独自支撑，原本威风凛凛的大虎，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山君的摸样。

鎏金黑伞展开，避风、禁器、阻灵，每挥出一击，生命仿佛就减少一丝，也许最后一击挥出，就是自己的命殒之时。

可惜自己终究没有勇气说出潜藏心底的话。

又一剑，浓烈的寒气将虎锐左肩冻结，关节凝滞，连抬起整个手臂都变得费力异常。毫不犹豫抓碎左肩上的冰块，不顾右掌和肩膀的冻伤，手中折扇像天女起舞，气刃一道接一道的翻飞，堪堪将陈景先的剑光压退。

天赋神通已经无力再使出，可恨之前与那两人对战，耗了太多力气，平白为这小子挣到了机会，保了他一命。

看见陈景先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平日里一直维系威严模样的虎妞，竟总是频频对他露出微笑。一丝不快爬上心头，出手随便打压他，妞儿竟对我出手威胁了。

就是这一刻，我对这小子起了杀心。

天外一剑，残月孤弦，湛蓝的灵剑映射着冷白的月光，直直将折扇捅了个对穿，插入了虎锐的胸口。

寒气瞬间在肺部蔓延，呼吸一口，就仿佛有无数小刀在肺里刮，折扇并拢，将凝冰紧紧夹住，飞身一爪，陈景先被踢的后退好几步，但长剑不能脱手，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急忙借力使力，脚步一定，拉着虎锐向自己倒来。

吼！

迎面一声怒吼，没有声震十里，只是仅仅局限于身前，陈景先被吼得一瞬间失神，左爪一带，折扇夹着长剑被抛飞向远方，双掌并用，猎猎生风，弹指间五六掌击出，直击陈景先周身上下几处大穴，经脉受阻，灵力运转一滞，就这时，完好的左爪突然发力，整个左掌瞬间膨胀两倍，劈金裂石的一击，直接撕裂陈景先的身体！

寸许长的创口连皮肉带衣服全部刮了下来，若没有筑基肉身完满，只怕这一爪就能将人拦腰折断。

不给陈景先恢复机会，虎锐屈身向前，如猛虎下山，巨大的虎掌带着残影向陈景先直直抓去。

当！

黑金的伞面及时被唤至身前，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不断挥击，虎锐接下来的几爪全部被它弹飞。

“小子，你只会躲在后面苟且吗？”

陈景先沉默不语，紧盯着虎锐，谨防他接下来的招式。他与凝冰日夜交修，早就心有灵犀，他一直在尝试呼唤凝冰，可惜被虎锐抛飞太远了，只能感应到大致的方向，还做不到御剑制敌。

其实此刻的虎锐早已疲惫不堪了。

最后一波反击，未能拿下陈景先，就已经彻彻底底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眼前的身影都开始重叠，剧烈运动让寒气更进一步侵袭了心肺，安静下来，他听见自己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都开始变慢了。

不断吞吐着寒气，思考都开始变得困难。

还是想，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即使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

吼！

嘶吼着，挣扎着，抬动着早已无力的肌肉，拖动着沉重如铁的左爪，虎锐奔向了陈景先。

生死时刻，陈景先也冷静下来了。

“景先，你看好了，老夫只演示一次。”

公孙衍的话语和身影浮现在眼前，屏气凝神，抱元守一，将灵力集结于指尖一点，习剑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光速闪过，最后骈指成剑，一剑刺出。

水月霜天！

是自己最强的一剑，也是自己回想中，记忆最深刻的一剑。

巨大的身影与青年身影交击，没有惊人的巨响，没有骇人的音浪，指剑平平无奇划过，随后，血淋如雨，虎锐左边小半个身躯抛飞，整个跪倒在了地上。

败了。

想起身回击，但是身体已经被过分压榨，连眼皮都开始变得沉重，抬起来都变得费力。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生命在流失，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死亡。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终究是回不去了。

想想那年山花烂漫，有蝴蝶环绕沉睡的她飞舞，她被惊醒，却没有杀掉那只蝴蝶，而是对着它微笑。

就是那一眼，自己的心再也移不开了。

整个身体俯跪着，虎锐走完了他最后一程。

感应到虎锐气机断绝，陈景先知道，虎锐大抵是死了，为了避免翻车，他又转手补了一剑，剑气从后背突入脑后穴，陈景先这才确认，虎锐真的死了。

大吐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接连对战三位同阶，他也快要油尽灯枯了。

休息一会，服下丹药，陈景先感知到灵力恢复了不少。走到虎锐身前，陈景先神情有些复杂。

他本不想杀虎锐，两人明明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还是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知道他死了，阿姐或许会很伤心吧。

跑到两里外，将被扔远的凝冰拿回手中，随着他突破筑基，灵力反馈下，凝冰的灵性更进一步成长了，渐渐有了蜕变法宝的趋势。

湛蓝色的长剑在他手中轻轻嗡鸣，似乎是在撒娇。

取下剑刃上的折扇，这把扇子也是顶级灵器了，跟随虎锐多年，现今这一战过后，也变得破破烂烂，跌到了初入灵器的水准。

回到虎锐躯体身旁，陈景先将折扇放入他怀中，挥手掐诀，一块巨大的冰柱将虎锐包裹在其中，拿剑削去不平整的地方，一块冰棺就这么形成了。

将虎锐葬在这片山崖，陈景先没有为他立碑。

“下辈子，醋意不要这么大了。”

另两位筑基就没这份待遇了，等陈景先回到战场时，才发现除了玄袍，一些胆子大的毒虫竟也偷偷跑了回来，啃食他的尸体。

一剑将这些毒虫毒蛇全部斩杀，剩下的纷纷奔逃，生怕惹到这位煞星没了一条性命。

黑影的匕首被陈景先毫不犹豫拿来当做了战利品和证明，同时还有他的身份腰牌。令陈景先没想到的是，黑影一个筑基修士，出门在外连一个储物法器都不带，除了身份铭牌，就只有几瓶丹药，简直穷酸到了极点。

玄袍修士早就被那些毒虫啃了个干净，除了一身白骨，什么也没留下。巨蟒倒是一身精华，可惜陈景先没学过怎么解剖身体素材，草草拔了巨蟒两颗巨牙，和一大块蟒皮和蟒肉。

回望天上永远高悬的明月，陈景先叹了一声，一个人回朝天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