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就是稍微眯一会儿……啊……”

烟蒂从嘴角掉下来，左满秋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叼着这根烟睡着了。

姑娘看着他睡迷糊的样子，友善地笑了一下，语气却略带点嗔怪的意味，“这里也是公共场合哦。”

“他不会介意的，不过……”左满秋转过身，看了看身后无言的三角丰碑，俯身将烟蒂捡起，“你说得对。”

见他在自己的影响下捡起烟头，姑娘软乎乎的脸蛋上露出笑容，将视线投向这座金色的三角碑，“大叔之前，也被火拳救过吗？”

“该怎么说呢，也算是吧。”左满秋点了点头，“他救过我的命。”

“果然，事情过去了快一年，也只有之前被他救过命的人，才会时不时来这儿逛一下了。”

因为有过相同的经历，她下意识将左满秋视作了“同伴”，神态、语气都放松下来，主动分享道，“五年前，我好端端地走在街上，突然飞过来一辆大巴车，我眼前一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他握着我的手，但却一点都不烫，我只觉得很温暖。”

五年前。

2045年。

左满秋的眼睑微微低垂，在那个时间，他和火拳还是搭档。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的身体几乎都被打碎了，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像碎掉的拼图一样。”她吐了吐舌头，明明应该是很十八禁的台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几分俏皮的意思，“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又把我救了回来。可能就是像神仙一样，对着我吹了口气吧？”

“……”左满秋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不管怎么样，我活下来了。”

“遇到迈不过去的坎时，我总会提醒自己……难道火拳把你救下来，是为了看你这样日益消沉的吗？”

“如果是火拳，面对这样的困难，他又会怎么做？”

女孩抬起头，看向三角形状的丰碑，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就在昨天，我终于通过了一家学校的第十五轮面试，可以去当老师了！”

“恭喜你。”左满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恭喜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只是脱口而出。

“谢谢！”她将提袋里的柿子咖啡拿出来，递给左满秋，“大叔，这个请你喝吧。”

“啊？”左满秋怔了一下，扭头，看向那座三角形的丰碑，“这是你买给他的吧？”

“没关系。”她冲左满秋眨了眨眼，转过身去，又冲他招招手，“他不会介意的。”

“大叔，一时不顺心也没关系，要打起精神来啊，他一定会保佑你的！”

被硬控了几秒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左满秋哑然失笑，拍了拍自己的侧脸。

都说，人这一生，最后的死亡是被遗忘。

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许火拳确实还活着，活在所有人的心里。

“火拳会怎么做……他会怎么做呢？”

左满秋看了一眼来时方向，认命似地叹了口气。

————

“你好你好，我是专车司机，刚刚送一名乘客到咱们小区，她在车上落下了这个。”

左满秋随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在物业大厅的工作人员面前晃了晃，满脸堆笑，“我打过她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能不能请您核对一下。这个电话号码，是咱们这里的业主吗？我好亲自给人家送上门去。”

这个小区的楼盘刚刚开售，可能是因为地段离城中心较远，显得很冷清，物业大厅的小哥也是划水玩手机状态。一见有人来，颇为热情地帮他翻找，很快就找到了门牌。

天色已晚。

刚刚停了一会儿的雨又下起来，越下越大，雨点敲打在这座钢筋混凝土巨物的外立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没有住户，没有楼道灯，没有电梯，左满秋一个人在漆黑一片的楼道里行走着，气息平稳，丝毫没有慌张。在呼啸不停的疾风骤雨中，他走上八层，看到的，顺着门牌找过去，黑压压的房门立在眼前，不知为何，左满秋总觉得它很压抑，仿佛一座立起的墓碑。

“我是下午的专车司机。”他敲了几下门，格外强调了一句，“你好，有人在家吗？”

无人回应。

只有那黑色，似乎在寂静之中悄然发酵，变得越来越可怖。

“当——！！”

左满秋没有再犹豫，伸手轻轻一拽，将门锁从门板上整个掰了下来，暴力破门，直接闯了进去。

如他所料，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这么暗的环境，屋主都不开灯。那道熟悉的身影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坐在那里，已然僵直。窗户不知为何被打开，屋外飓风骤雨全都烧了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见鬼……”

左满秋咬了咬牙，快步上前，先后确认了瞳孔、呼吸和心跳，这个下午三点还坐过他车的乘客，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没有见到流血或者外伤，但，要他相信这是自然死亡，也纯粹有点扯淡了。

“刺——”

他将窗帘一把扯下来，推开窗户，对着暴雨倾盆的夜空，如孙悟空呼唤土地公一样，高声喊道，“【雨人】——！！”

……

片刻过后，雨水在空中凭空凝聚起来，渐渐化作人体轮廓的形状。穿着水蓝色制服的少年从雨水中睁开眼，这幅严肃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秒不到，看到左满秋的瞬间，就无缝切换成讨好的笑容，双手搅在一处。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左满秋便大手一张，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直接从窗外提溜了进来。

“等等！等等，哥……我跟谁都没说！有人花几百万问我买渊龙的秘密，我都没有……我去这什么鬼？！”

辩解到一半，雨人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当即吓得蹦了起来，大脑宕机了几秒钟。

“不是我杀的。”左满秋沉声道。

“哈……当然，我说呢，你要是杀人，干嘛用肾上腺神经毒素啊，直接把她脑袋拧下来不就好了，哈哈……”雨人干笑两声，见左满秋的眼神扫过来，咽了口口水，“哥，我就是个比喻，你别当真。”

“你能看出是什么毒素？”

“哈哈，哥，你忘了吗？我这个能力，也算是半个医生了。”雨人见他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松了口气，解释道，“她中的毒，是一种名叫atraxotoxin的神经毒素，是从雪梨漏斗网蜘蛛的毒腺中，提取出来的。一旦中毒，没有做处理的话，10分钟就可致死。”

毒杀。

是因为下午在车上向自己求助，才被杀了的吗？

不……她当时的原话是“你不帮忙的话，有人会死”，而不是“你不帮忙的话，我会死”。

还有别人。

“我想知道，今天下午，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可以做到吗？”

“这个嘛……可以是可以啦，哈哈，但是，哥……我毕竟也是靠卖情报卫生的。”雨人眼珠一转，搓了搓手，讪笑道，“这是规矩，咱们哥俩关系好归好，该收的钱，你看是不是……”

左满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雨人顿时怔了一下，干笑着摇头，“当然啦，分期付款什么的，也完全ok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