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金石7.0的一连串实验已经结束,少女从门的另一侧出来,用毛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显得有些疲倦。
这个测试过程,肯定比普通人的体检要烦许多,但没办法,既然决定要和官方机构混了,这一关是逃不掉的。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么走过一遭,就算是正式“编入档案”的能力者了。
但,那几个如乌云般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的工作人员,却让左满秋本能地预感到不对劲。
他们似乎也听说了昨晚的事,都不敢主动来和左满秋沟通,一阵推脱后,还是一位气质沉稳的年长者力排众议,手持报告,朝左满秋缓步走来。
“您就是这个女孩的家属吗?我听丁院长说,她的名字还没有定好,这一栏暂且先空着了,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左满秋压下心中的不安,没有表现在脸上,“贵姓?”
“不敢,我姓袁,袁青山。算是这个小小后勤部门的主管,如您所见,所有超警的身体数据,最后,都会通过试金石7.0,汇入到我们这里。”
“我们负责定期检验他们的身体状况,是否会造成某种隐形损伤。比如像【赤虹】这样的能力者,如果不定期对他体内的抑制装置进行检修,可能就会伤害到别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袁青山轻咳一声,“您对这个孩子的过去,有所了解吗?”
左满秋摇了摇头,眉头蹙得愈发紧。
都说不怕中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其实也不光是“中医”,任何医生能跟你开开玩笑,就说明问题还不算太大。要真等到他们面色发青,拉着你的手问东问西了,那压迫感可不是盖的,一颗心陡然就悬起来。
“怎么了?”左满秋咽了一口口水,“莫非她有什么隐疾?”
“她的身体非常健康,各项指标正常。试金石7.0的分析结果还没出来,但我基本可以判定,她和火拳一样,是‘元素化身系’能力者。但……”
袁青山看了一眼远处的少女——没人去搭理她,她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用额头依靠着窗户,像是在眺望远处,又像是单纯在感受玻璃坚硬、冰冷的触感。
“在进行内置器官结构检查时(一部分超能力者的生理结构和普通人类不同,可能会有多余的内置器官),偶然发现,她的骨骼有拉伸痕迹。”
袁青山说的很保守,面对尚未被厘清的现象,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人的骨骼在不同年龄段,会有微妙的差异。通过观测骨龄,我们可以较为精准地把握住一个人的年龄,但她的骨龄……此前,我们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左满秋很认真地听着,尽管如此,却因为知识储备太少,而异常费解。
“针对这一点,我们对这个女孩进行了罗夏墨迹测试。”
“罗夏墨迹……”
“就是一种心理测试啦。”雨人在一旁解释道,“给你一些墨水图案,然后问你看到了什么。你的回答其实无所谓,本质上,是要看你回答时的思路,来看你的联想、思考能力,判断心理成分,什么什么的。”
“她难不成……”左满秋犹豫了一下,好像鼓足了很大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是精神病态?”
“恰巧相反。”袁青山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她的回答无可挑剔,近乎完美,完美地符合一个13周岁女孩的思维逻辑。”
“这……”左满秋有些疑惑,“符合还不好吗?”
“左先生,姑且这么称呼您吧。”袁青山叹了口气,“这套心里算法,是1921年发明的,虽然后世不断有所更新,但大体框架,依旧没有跳出前人定好的桎梏。换言之,它已经是一百三十年前的东西了,您能想象吗?这一百三十年,社会构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以说,根本是两个世界。”
“能得出这样的测试结果,要么说她是穿越者,要么……”
袁青山没有再细说下去,但左满秋理解了他的意思。
就像有人考试能得鸭蛋一样,其实就代表着他其实会做所有题目,准确地避开了正确答案。
这个女孩,远比她看上去的要复杂。
————
再一次驶过江边,停靠在熟悉位置,左满秋难免心生感慨。和那日一样,鎏金色的三角丰碑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让他总感觉火拳还在那里。
一切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他做出了选择,一潭死水的生活,自此发生剧变。
少女看着眼前的金色丰碑,似乎努力想要去回忆起什么,但,当努力过后,还是一片空白时,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愧疚,“对不起,我……这之前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
“别紧张,这里不是你的记忆之地,是我的。就是在这里,我送走了一位老朋友,希望他不管在哪,都能好好的吧。”左满秋笑了笑,靠在车门上,看向天边舒展的云彩。
大雨之后,江边的天空,总是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好像能把内心的所有重担都卸下。
他看向丰碑,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们都说,我是火拳的女儿。”少女的的右眼依旧麻木,幽幽说道,“但我什么都不记得,我的记忆里,甚至连‘火拳’这个名字都很陌生。我记不清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什么都没有。”
这面金色的等边三角形不回答她。
除了铭刻在其外框的火焰纹路,以及留在其中心的生卒年月外,丰碑也和她一样,什么都没有。
……
在潮水拍打堤岸的哗哗声中,左满秋开口道,“把他当做一个长辈吧,父亲、兄长,什么都可以,也许你和他真的有某种联系,也许……这一切都无从得知了,只要对你有好处,他不会介意的。”
“往好处想,既然过去是空白的,那就意味着,‘现在’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吧?”
少女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与之对视时,始终麻木的右边眼眸,也略微有了些松动。
“你的过去,肯定不会是什么快乐的故事,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保护自己,我都能理解。”
“元贞利亨,元排在首位,我借来做你的姓。”
“夫鲁有初,初谓之故事,我借来做你的名。”
“元……初?”
她的表情有些困惑,“感觉有点奇怪。”
“用熟悉了会习惯的,从今往后,这个名字要陪伴你很长时间了。等你成年之后,如果还有其他好点子,也可以把它改掉。”
说出名字后,左满秋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好像做了一件颇为了不得的大事。
他看向三角丰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骄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