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凌嬷嬷。”冯桃蒙着半张脸,看向立在床边的凌相意,见她面容浅浅,说,“您去忙吧。”
“嗯。”又似‘哼’一声,淡淡回道,“外面有些清粥小菜,你们娘俩收拾完自己热热吃。”
她还有别的事要去做,比如,打扫卫生。
直到房门‘嘭’的关上,冯桃二人才收回追随凌相意身影的目光。
“朵儿,你可听到凌嬷嬷跟府里是什么关系?”冯桃闭目小憩,刚泡完热水澡身上暖呼呼的,精气神好了不少,但见凌朵未应声,抬眼看去就见她利落的脱下裙衫外袄迈进浴桶,眉头又不自觉皱起,“姑娘家家像什么样子,若要你父亲看到......”
凌朵害冷,自打入了秋就没再去小溪里洗过澡,每年冬天都这么过来的,倒也习惯了。但热水澡,从记事起是从来没体验过的,虽是娘洗过的,可她又不嫌弃。这会冯桃在那发着万年不变的牢骚,可沉进热水里那刻,凌朵只觉心中的郁气消了大半。
“你可听进去了?”
不仅听进去了,耳朵都已经起茧了......凌朵垂眸看着晃动的水面,情绪恹恹的回,“听到了。”
“那你知道凌嬷嬷跟府里什么关系?”冯桃佯装无意,却又这般明显的打听,连十五岁的凌朵都听出了些别的含义。
凌朵撇撇嘴角,捧起一舀水,双手渐渐合起,水声淅淅沥沥,低声说,“娘要是想知道,刚刚直接问凌嬷嬷不就行了?”
“这如何当面去问?实话假话更是分辨不出。”冯桃眉头挤在一起,“不若,你这去打听打听。”
“打听到的就是真的?倒不如直接去问,我瞧着凌嬷嬷就是看着面冷,比那些两面三刀的人强多了。”凌朵背对着冯桃,留恋的在即冷的浴桶里挥了两下手,水花溅出打花石板地面,她才勾勾嘴角,不舍的起身穿衣。
她嘴上反驳,实则还是听话的穿好衣服,准备去找后院的梨子打听情况。梨子是凌朵在将军府唯一的朋友,负责将军府里秽物的处理。
梨子性格大咧,或者说有些傻气,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若我不干了这府里没人干的了我这活计,咱也是响当当的三等丫鬟!’
确实,这般腌臜的事还真没人愿意干,旁人闻不得的酸臭泔水、臭气熏天的恭桶,碰不得的腐物垃圾,梨子就跟闻不得看不见一般,像处理寻常物件似得统统处理干净。
“你是说,嬷嬷是她给我们安排过来的?”
梨子点点头,嘴里还叼着一根鸡骨头,含糊说,“我去浣衣房的时候,听婆子们说的。”
“那嬷嬷跟将军府有关系么?”凌朵继续问,“她们可说她为什么给我们安排嬷嬷过来?”
“说是跟曹管家有关系,好像是妹妹。”梨子望着天,歪头说,“婆子说是关系户。”
“妹妹?曹管家的妹妹姓凌?”凌朵莫名自语,“关系户更不该让她到我和娘这里的......”
“怎么?她欺负你了?”梨子瞪着大大的眼睛,一把揽过凌朵的肩膀,说,“她要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把恭桶扣到她头上去!”
凌朵会心一笑,靠向梨子肩头,说,“像那天扣在紫丫头头上一样?哈哈哈哈。”
两个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嬉笑打闹,全然不在意身后是人人嫌弃的茅厕。
这茅厕是单独立在将军府后院旁的小院子,专门给下人出恭用。府中贵人们如厕都由奴才替换恭桶,若非必要这里一般不会有人经过,毕竟太臭。
小院子里还有间单独的屋子就是梨子的住所,房间不过五丈大小梨子却很满意,她从小就住在这里,是三等老丫鬟钱氏留给她的。
钱氏是上一任处理秽物的婆子,就连梨子也是她从污秽里捡来的。去年钱氏病逝了,梨子许是太伤心,凌朵哄了她半个月都没开口说一句话。最终还是凌朵去钱氏坟头刨出了一根钱氏用的木簪交给梨子,梨子才‘嗷’的一声嚎出来。
“啊啊......你从哪得来的?”梨子用黝黑黝黑的袖子胡乱抹着脸上的泪。
“我,我是从你屋的角落里捡到的。”凌朵手足无措的帮梨子抹着泪,“许是钱婆婆给你留的嫁妆。”
“我才不要她的东西!明明她都不要我了!”梨子狠狠的将木簪扔到地上,刚刚下过雨,土地泥泞,簪子如何摔得坏。
凌朵叹了口气,捡起簪子夸张的说道,“我记得钱婆婆最喜欢这簪子,你不要我就要了。”
“你,你。”梨子眼神躲闪,却始终盯着凌朵怀里的木簪,生怕凌朵收进口袋,飞快的抢回来抱在怀里,低呢一声,“不准。”
看到梨子终于哭出来,凌朵才沉沉的松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梨子一扭脸,不理她。
凌朵忽的睁大眼睛,恍然说,“原来你是想钱婆婆了啊。”
“才不是!”梨子猛地转过脸,凶巴巴的看着凌朵,说,“讨厌婆婆!”
“哎呀,你跟我说没用的,我带你去婆婆坟头,说给她听。”说着,凌朵就拉着梨子就往外走。
梨子紧抿着唇,抽回手,抱着簪子不吭声,见凌朵非拉她去找钱婆婆的模样,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去哇......想婆婆,哇哇......”
凌朵勾起的嘴角缓缓放下,随着梨子的哭声,红了眼眶。
“梨子什么都会做了,婆婆可以歇着了,明明可以休息的,梨子不怕脏,想着婆婆歇着。”梨子断断续续的哭诉着,凌朵登时明白了这段时间梨子的暗自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