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宫门未关,我拿着秦承熹给的令牌打马进了宫。
我心中还有些事情未能打通关节,像缺了关键部位的机枢始终不能组建完整。
我想兴许只有秦承熹能替我解忧。
剑在宫门处被负责宫中巡防的禁卫军缴了去,我手中只剩一柄红扇。
但足够了。
日暮西垂,秦承熹却还在明理堂批阅奏折。
见我来了,他才从摞得如山高的奏折中抬起头,“九姑娘,几月不见,你憔悴了很多。”
我面无表情:“陛下倒是看起来春风满面。”
秦承熹玩味地转动着批折子用的毛笔,“听说九姑娘每日折磨自己的仇人,颇为乐在其中,现在这是怎么了?”
周遭伺候的人皆被屏退。
我突然狞笑了一声,稍使功法,身形如魅,秦承熹尚未反应过来,脑袋已经被我压进桌上摞起来的奏折堆了。
奏折撒了一地,我那红扇就抵在他脆弱的脖颈上,“我已知晓裴党当初与你暗中传递消息的就是梅念卿,现下我这心正如在滚油中煎炸,陛下若是还惜命,千万别在这个档口惹我生气!”
被我当面拆穿,秦承熹似乎有些心虚,所以被我如此冒犯也并未恼怒。他朗声笑了起来:“你这妮子一贯没大没小,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你且放开我,不然朕堂堂九五之尊,让别人见了成何体统?”
他微微抵开红扇的边缘,“你不就是想知道逢生的事,何必这么大阵仗,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逢生是梅念卿的字。
我将秦承熹放开,他招人进来备了茶席,然后与我讲起了旧事。
随着秦承熹徐徐道来,尘封多年的真相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二十多年前,裴怀瑾南下巡盐,认识了一位姓梅的女子,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梅氏行走江湖,不拘小节,有了身孕随裴怀瑾回都之时才发现裴郎家中早有了发妻。
梅氏性子极烈,知道自己误信奸人,虽有身孕,亦不肯委身为妾,留下诀别信后毅然离去。
后来梅氏在好友夫妻的照顾下生了一个男孩,自己却死于产后血崩。
那对夫妻为了怀念好友,为男孩取名为“梅念卿”。
讲到这里,秦承熹顿了顿,他问我:“九姑娘,你可听说过妖门?”
我道:“传说由妖王组建的江湖门派,门内皆是妖族,却用幻术掩饰妖气,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秦承熹点点头,“是这样。”
我冷然道:“妖门不过是传说而已,也未曾听说有人真的见过他们,这和梅念卿有何干系?”
秦承熹看向我,淡淡地说:“若我告诉你,妖门并非虚构,而是真实存于世间,九姑娘可会信?”
……
“妖门的确存于世,当年救助逢生母子的便是妖门门主夫妻二人。”
“可惜逢生九岁那年,妖王夫妻被奸人设下灭妖阵绞杀,还活捉了妖王的女儿,在她身上下了禁制,以此令妖门束手就擒。”
“事发之时,逢生被妖王夫妇藏于隐蔽处,又因为不是妖族所以逃过灭妖阵的绞杀,侥幸留下一命。”
“之后妖门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逢生被好心人收养,为了找到妖王的女儿,他奋发读书,入朝为官。”
“裴怀瑾恶贯满盈,他本不欲相认,但逢生长得太像他的母亲,最终还是被裴怀瑾认出了身世。”
“裴党势力广布,逢生才发现还有这条路可走。”
“搭上裴党这条大船后,他很快摸到了妖门的踪迹……”
“九姑娘,你就从未觉得身上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妖物濒死之际以骨血喂养,可救其性命,成为它的饲主,从此死生共享,荣辱与共……”
“你以为你是怎么搭上朕的?是他一直在从中牵线搭桥啊!裴怀瑾恶贯满盈、罪孽深重,对逢生虽有生恩却无养育之恩,还逼死他的母亲,他绝不可能真正与裴怀瑾同舟共济。你以为裴怀瑾对他有多情深义重吗?才不是!他那手就是被裴怀瑾亲手废掉的……这对父子之间自始至终就只有相互利用。”
“九姑娘,你还好吗?还好你总算来找我,不然我这心日日悬着,每天都睡不安稳……”
我不太听得清秦承熹后续还讲了什么,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皇宫。
怪不得掉进那么深的山洞,昏迷三天,我却安然无恙。
怪不得他手上有那么多重复割伤的血口。
怪不得他放心将我丢进乱葬岗。
怪不得天涯阁只有嫡系大创。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他一生都在为我而活,我却怎么对他的?
我将他受伤的手腕踩在脚底下,甩他耳光,让他整日跪在仇人的石碑前,我还让他浸水牢!
——我还将他亲生父亲的脑袋悬在他的房梁上,让他日日夜夜看着!
天呐!
我都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