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时分，飘了一天的细雨终于停了下来。火光沿着城墙向着两边延伸开去，将整个城墙之下照的透亮。城墙之上，执勤的士兵聚精会神地望着远处，除了巡逻士兵的步伐声，一切静谧而又紧张。定州城外滱水边，也有延绵的火光，鲜卑军正紧锣密鼓地做着第二次攻城的准备。

定州城北门校场，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第一场守城战胜利之后，从下午到傍晚，喜悦的气息一直在持续。当然这也是因为在中午的挫败之后，仅有的攻城器械都被摧毁，城外的鲜卑军没有再次攻城的缘故。

一堆堆的篝火燃起，有肉香味飘出来，一品楼不仅派出了所有的厨师，还拉来了大量的生肉，轮换休息的士兵们在一品楼厨师的帮助下烤起了肉来。众人还在热烈地说着中午的战斗，一些杀敌英勇的士兵被袍泽们推举出来，比如薛万，正热切地跟一曲的同伴说着他的战斗心得。远处的伤兵营里，受伤的士兵们也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他们在医护和后勤人员的帮助下最大可能制止了伤口的恶化。相熟的士兵过来看望他们的受伤的同伴，互相激励几句，说着：“鲜卑也没什么了不起嘛！老子倒下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你小子可别给老子丢人，接下来的战斗多替你老子杀几个”“老子只是小伤，一会就回去和你一起喝酒”……等等的鬼话。

“总共阵亡了一百五十七人，伤三百一十五人，其中重伤六十三个。大多是鲜卑冲上城墙后，军阵混乱时造成的伤亡，新兵们有了这次的经验，下次的伤亡应该会好上许多。”校场军帐里，柳毅一边将烤肉切成一块块分到盘子里，一边听着徐晃的汇报。第一场简单的交锋就减员二百多人，一百五十七条性命就此逝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之泪流成河。战争果然不是儿戏。

看到柳毅的脸色凝重，徐晃接着补充道：“冲上城墙的鲜卑全数歼灭，大约有四五百人，再加上城下死伤，鲜卑伤亡应在一千之数。能用这群新兵打出这样的战绩，已经可以算的上大胜了。”

柳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将一块肉递给徐晃：“公明，你说今夜鲜卑会夜袭么？”

“中午一鼓作气攻城不成，还导致所有攻城云梯被损毁。晚上应该不会再来偷袭，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夜袭是没什么意义的。”伸手拿过烤肉，徐晃并没有吃。对于柳毅是一品楼的老板，且现在正在自己动手烤肉，徐晃是十分惊异的，毕竟这不符合柳毅的身份，这样一个深受中山王府信任的书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君子远庖厨的典故呢，怎么会去做开酒楼这样的商事，而柳毅却丝毫不在意。徐晃想不明白。

“虽然不知道鲜卑军的统帅是谁，但鲜卑军久经战阵，肯定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下次来攻，必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那大约需要多少时间？”柳毅拿起分好肉的盘子，一边向着营帐外走去，一边问道。

“准备攻城器械大约需要一至两天。明天午后至晚间，鲜卑极有可能发起第二次攻城。”

“那就是明天了。鲜卑军虽然大致摸清了朝廷援军的集结时间，但毕竟是孤军深入，速战必然是他们的第一考虑。”柳毅听完徐晃的话点了点头，掀开军帐的门帘走了出去。

将手中的烤肉分给军帐外等候的几员将领，柳毅注意到远处的薛万一直在注视着这边，便向其挥挥手，让他跑了过来。

“听说你今天一个人杀了9个鲜卑贼子，真是厉害。”待薛万跑近了，柳毅将手里烤肉的盘子递给他：“我烤的，吃过的人都说手艺不错，你尝尝。虽然不排除他们溜须拍马的可能。”柳毅的话引起了周围将领们的阵阵笑声。

薛万没想到守备大人唤自己过来，居然是要分自己烤的肉给他吃，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跪倒在柳毅脚边，哽咽道：“大人之恩山高海厚，小人万死不能报答。”

柳毅见他如此激动，连忙一只手将其扶起，“说的什么话，是我要感谢你，感谢你今日英勇杀敌，保护了我以及这一城百姓的安全。”

“大人的恩情，小人永世不忘，小人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薛万起身后，仍深深的给柳毅行了一礼，然后挑了一块最小的肉，双手捧在掌心，像最心爱的宝物一样。

柳毅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继续拿着盘子将肉分给周围的士兵。众军见柳毅如此平易近人，一个个众星捧月的将柳毅围在中间，一向喜欢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北方汉子们今日都变了模样，一小口一小口的细细咀嚼着柳毅给的烤肉。

柳毅看着这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心中涌入无数暖流，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在古代的所有战争中，身处军队底层的士兵们是没有战争知情权的，他们大多只能知道在和谁作战而已，怎么打、为什么打那都是上层将领垄断的信息。在战场上遇敌、对垒、接敌、厮杀起来后，混战在人群中的士兵们，也只能看见周围几十个、几百个人的身影，或者是看见远方的帅旗、将旗。这直接导致一旦身边的人开始逃跑，或者是帅旗、将旗一倒，士兵们也只懂得跟着跑，一层带着一层，所有人都溃散开来。尽管有督战队、军法队，但这时也是无法阻止“雪崩”的。

整个战场的情况，没有士兵知道，也没有士兵关心。斩将夺旗成为了整场战争的重点。

这样的情况，可以说延续了整个古代的战争史。即便到了近代，哪怕是现代，大部分国家的军队还是如此情况。

可以说整个中国历史上唯一能做到每个士卒都能知道为什么打、思考怎么打的军队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所以他们能够在整个编制都被分割、打散的情况下，以班、排自发作战，甚至是互相不认识士兵们集结成战斗小组，思考着战斗、战役的目标，将包围、分割他们的敌人，打得手忙脚乱。运输大队长和美国鹰对此是深有体会。

充分发挥每一名士兵的主观能动性，使的每一名士兵、每一个小区域都达到以强制弱的效果，积小胜为大胜，然后夺取最终的胜利。

当然，要达到这样的效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这并不妨碍先让他们知道为何而战，并且思考怎么去战，毕竟中午的一战已经证明了这些战士的忠诚。

抱着这样的念头，柳毅带着众位将领走向了校场正前方的点将台。

这时，中山王刘畅和郑玄的车驾也来到了北门校场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