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铃声响起，被一只手关掉了。

十五分钟之后

“叮铃铃，叮铃铃“

第二个闹钟响起，床上的男人睁不开眼睛，眼睛眯成一条缝，开始解锁手机，看了下时间，八点三十分，这个时间还早，还有第三个闹钟，男子心里暗想，然后又眯上了眼睛。

“叮铃铃”男子惊醒，然后快速关掉了闹钟，他醒过来，八点五十分，刚刚自己有没有经历过前两个闹钟的事情已经忘掉了，现在只想再睡一会。

手机开始震动，“吱吱”的声音顺着床和枕头传了过来，男子惊醒，在接电话的瞬间，他看到了时间，九点十分。

一瞬间，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像一个巨大的巨人午睡醒了之后，需要一个非常大的加速度起床一般，蹿了起来，然后赶紧找衣服和鞋子。

“喂？”男子接电话强装不困的语气说道。

“冯哥，冯哥，你听得到吗”电话那头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

“听得到，小张怎么了？”

男子耳朵与肩膀夹着电话，一边穿着鞋子，一边穿着衣服，然后视线开始扫视周围，才发现这里是一间酒店。

“冯哥，你昨晚又喝多了？马上就要开会了。台长已经在群里发了通知了，你人在哪里呢？”

坏了，男人心想，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这是在哪个酒店啊，不要离台里太远啊嘴上倒是很熟练的回答道“我马上到，你跟台长说一声，我上个厕所就到。”

“冯组，可~”电话那头显然还是不放心，可是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挂掉了电话。他在衣服兜里找到了车钥匙，坐电梯才发现电梯根本上不来，才发现自己是在十多楼，多半早上人多都在下楼吧。然后男人也不管电梯会不会幸运的来到自己的楼层了，直接往安全通道的标志走去，他要走楼梯。

一口气下了十几楼，真是累成了狗，男人虽然气喘吁吁，但是步伐还是没有停下来。

打开手机，打开地图软件，打开定位，输入京海市某电视台，导航。

男人都快紧张的不敢看了，呼，二十分钟，还能接受，然后冲刺到停车位边上，扫过一眼，看到了自己的那辆桑塔纳2000，都开了快十五年了，一眼就能看到，那有棱有角的外型，破破烂烂的气质，真是符合自己。

然后坐上车，风一般的往电视台开去。

“都到了吗？”

一个严肃的声音传来，在一间二十到三十平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的响亮。

虽然会议室的面积不大，但是却挤满了足足三十多个人，人们本来是交头接耳的，但是被突然的这么一句问道，开始小声起来，然后左看右看，仿佛是在确认自己认识的人都到了没。

只有一个人显得格外紧张，甚至不敢东瞧西樵，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又是小冯？”

“小张，赶紧给你冯哥打电话，再过五分钟，我没看到他就让他滚”说话的人是京海市某电视台台长，之前的询问和现在的最后通牒都出自同一个人之口，中间的间隔不大，仿佛是准备好了接下面的话，又仿佛是习惯了，就必须要说后面的话一样，顺着就说出来了。

“小张。你组长又不见了？失踪了还是外面玩太嗨了今天下不来床啊”有同事调侃道。

“小张，要不你跟冯组说，这个电视台让他来当台长吧~”

“这样电视台应该能坚持半年。”

“半年，那你太看得起冯晓峰这个人了，他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怕是一个月？10天？三天？都坚持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

办公室的氛围在玩笑声中又变得嘈杂起来，小张涨红了脸，拿起手机，给备注着“冯哥”的号码又发出去一个消息

“再不来，台长拿你开刀了！”

没有回复。

办公室越来越安静了，人开始自觉地停下来讲话的声音，稀稀疏疏的，会议室墙上挂着的钟的分钟就要指到‘6’这个数字，九点三十分是台里的上班时间，也是今天这个重要项目的开会时间。

昨天下午的时候就发过统一通知，要求明天所有在下面名单的人都要准时准点到会，还艾特了每一个人，并且最后不放心，统一的通知了各自的组长，带好队员，可是呢，这倒好，组长自己要迟到了，现在所有的位置上都坐了人，除了小张左前方的那个，那张椅子空空荡荡，像是为了一个大人物，董事长关键般的人物留的一样。

“我来了，我来了。”一个急促的皮鞋踏步声音从会议室外的走廊，传来。

大力的推开门，大力的关上。

小张的眼里露出死鬼，你总算是来了的表情，然后大松一口气。

男人总算是赶到了，就在秒针就要在9点29分59秒跳到60秒的最后一瞬间，夺门而入，然后嗖的一声，熟练的从人群中穿过去，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屁股啪叽一声坐下来，发出吱吱的皮质会议板凳的声音，嘴里还喘着粗气。

台长死死盯住这个男人，男人也眼巴巴的看着台长。

但是绝对不会擦出火花，要是火花，那也是在一群装满汽油的汽油桶中间，一擦出就会爆炸的火花。这个男人瘫软的坐在座位上，已经准备好挨骂了。

“算了，今天懒得说你了，每次都说，不听。”

台长清清喉咙，开始了会议。

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小张，示意一下，表示问题不大，然后回想起昨天的事，和这个会议。

男人叫冯晓峰，是京海市人，今年38岁，是京海市某电视台的第三小组组长，平时负责一些外勤采访，拍摄任务，从他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就拥有了那辆桑塔纳2000，可是这都过去了十五年了，他依然拥有着一辆桑塔纳2000。

要说别的电视台里呆十多年，怎么也是个二把手了，但是冯晓峰没有，本来年轻的时候有过机会，可是在快要升上去的时候，却闹出一桩出轨绯闻事件，只是没过多久就澄清了并不存在出轨事实。这下好了，这种事情一出，信不信都是由人来猜的，工作能保住就不错了，果然不出所料，冯晓峰的性情也大变了，之后晋升的事也就自然而然搁了浅，然后冯晓峰就变成了别人口中不思进取的典范，什么到电视台当台长坚持不到三天的话，平时也没少听。

所以冯晓峰逐渐变得沉迷酒精的麻痹，时不时就喝醉躺在ktv也好，酒吧也罢，常常不省人事，开始同事还会把他送回家，结果迎来的就是嫂子的一顿臭骂，骂的激动了还要打，虽然冯晓峰什么都记不得，也感受不到痛，但是同事们可就遭了池鱼之殃了，所以后面干脆就不管他了。

只有小张，他的徒弟，会经常打电话问冯哥在哪里。小张是两年前跟了冯晓峰的，那时候他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宿醉，平时正正常常的工作，也算是起到了一个老带新的作用，但是要说是师傅的话，现在来看确实不够尽责。

小张毕业于京海市的传媒大学，专业是摄影的，开始在外面跑了一年摄影和现场采访，现在回来跟着冯晓峰，学倒是没学到什么，就是混着脸熟倒是脸熟了很多人，谁都知道他的组长，师傅是谁，能不脸熟吗。

昨天下午台里宣布，最近的一款关于中国传统美食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很火，我们不求超越，但是希望能复刻成功，希望能够达到那样的水平，做一个类似的纪录片式的节目，就叫《非遗上的中国》，台里已经审批通过，现在要把台里总共九个组的其中六组派出去，六个小队，分别三个人，每个小队的组长就是导演，然后按照台里的给的计划行程单，依次去寻找那些散落在人间各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后组成这次的纪录片。任务繁重，而且时间紧迫，每组只有一年的时间去完成各自小组名单中非遗的采集、录制、剪辑、等等所有事情，所以这才反复强调不要迟到，要做统筹安排。

这次安排冯晓峰为第三组组长，小张为摄影师，可是他们这组就是传说中的僵尸组，平时要死不活的，也不受待见，要不是冯晓峰工龄长，早就解散重组了，现在一个小组要三个人，这怎么凑得出来。

冯晓峰心里暗自骂娘，这不是冲着我来的吗，然后抬起头看看台长，这才发现今天有一张生面孔。

台长的旁边坐着一个气质一看就是播音专业出生的年轻女人。看起来像是刚刚毕业，但是却有着中央广播电视台那样主持人的气场，脸型长得标志，气派，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这个女人穿着的不是工作装，也不是正装，就是一套休闲装，白衬衣加一条牛仔裤，头发是波浪卷，妆容小清新，但是却补上了一只大红色的口红，整个人从稚嫩中透出了想要成熟的样子。

台长介绍完情况，在安排完名单的最后，突然站了起来，面向大家，露出了千年难得一见的微笑说道：

“今天，不仅有大项目，还有新同事”“咳咳咳...”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让我们欢迎新同事吴倩同志的加入。”

掌声雷动，冯晓峰有气无力地鼓着掌，心里却打起了算盘，姓吴？台长也是姓吴，莫不是，怪不得小张连看她都那么唯唯诺诺，这可是一尊大佛啊，走到哪里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主，要是拿三国里面的人物比喻的话，就是赵云，是杀个七进七出，也是典韦，马下无敌，是吕布，马上无敌。说不定是下来历练的，不久就升上去了，台长这实力...冯晓峰没忍住的多想了些，却又意识到这些都跟自己无关，索性深呼吸了一次，又慵懒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休息起来。

“大家好，我叫吴倩”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传出来，虽然普通话蛮标准，但是在普通话中有那么一丝嗲，声音也不似播音员一般字正腔圆，是一股大小姐的气息，但是又说得很有腔调，一搓一顿中透出些许骄傲。

“你们可以叫我小倩，小吴，都行”“你们也不用瞎猜什么了，吴台长就是我阿爸。”

会议室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不过我希望大家不要先入为主我靠我阿爸，我毕业于清北大学，研究生，今年26岁，学的新闻传播......”

“我来这里不是来和你们竞争的，我跟我爸说我不想来的，要来就要当小组导演的，但是似乎确实没有空缺位置了，我也不想我爸通过关系给我安排，而替换了谁”

说着，她看了看冯晓峰的方向。

“所以我就只好当策划了，希望我的小组能配合我的工作，谢谢！”说完这句谢谢后，深深的鞠躬，同事们似乎都被她的气场镇住了，不一会才响起零星的掌声来，吴倩在掌声中坐了下来。

这样的履历对于这个电视台来说确实是非常好了，而且还是毕业于全国顶尖的大学，但是就是这样优秀的女人，居然会来爸爸的电视台里，甘心当一个组员，真是想不通，冯晓峰嘟囔道，却不知道女人坐下之后就一直看向的是他。

直到小张提醒，冯晓峰才注意到，女人的眼睛就像要杀了他一样的穿透会议室的桌面的空间而来，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就在审视猎物一样，冯晓峰不禁心里发怵，这种就是完全看不起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迟到，让她如此鄙夷。

但是更加绝望的事情马上就会摧毁冯晓峰的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让他一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行尸走肉也不得不哼唧两句，并且让他在这浑浑噩噩的几年中，体会到人生到现在为止最为可怕的噩梦。

“小冯，你们组只有两个人，小倩就到你们组。”

“什么？！！！”

“我还没说完，你站起来干嘛。”

台长看着旱地拔葱站起来的冯晓峰，继续说道

“她来你的组，我只要求一点，你不要影响到她，自己干好自己的事”转过头又跟小张说“作为一组的组员，要好好配合，别被你组长带歪了。”

旁敲侧击的向冯晓峰发出警告的信号。这尊大佛就落在了冯晓峰的脑门上，好似有万斤重。

“台长，这不好吧，我和小张足够了。”“而且两个大男人出门在外，还是一年，我们这风餐露宿，不合适。”冯晓峰竭力的争辩道，他要做最后的抵抗。

“而且台长，您平时都看不上我，您把宝贝女儿，不，小吴同志安排到我身边，这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迟到了，我认真起来，我改过自新，总行了吧，我后面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还是让小吴另谋高就吧~”

“哼。”吴倩冷笑一声，充满了嘲讽和不屑，继续说道。

“冯组长，我听说之前台里，你是一直事业第一，怎么现在都已经怕的不敢接一个新人了？”

冯晓峰还想要推脱，但很快就被台长堵死了最后的出路。

“冯晓峰，本来这么多人的，我不想当面说，但是你也是工作十多年的老同志了，这几年呢，本来就不景气，加上现在我们这个项目任务重，资金自然就是消耗大，要是这次的节目纪录片做不好，那你就不用呆在这里了。”台长意味深长的摇摇头，却好像也是对所有的人说的，“不是伤你，是养不起闲人啊”

冯晓峰难堪极了，后面的话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回想起那年妻子冲到酒店里来，被冷水泼醒的冯晓峰，身边躺着的衣衫凌乱的女人，妻子对着自己边骂边哭的场景，母老虎的样子，狼狈至极。

自己当然有错，错在婚后一心搞事业，错在渐渐疏远了妻子，错在那天的酒场上喝酒过了头，错在不省人事在酒店醒来，错在十几年还是不上进的开着桑塔纳2000，错在娶了这么一个媳妇，错在来什么电视台，错在读什么书，要是最开始自己就跟着表哥发展就好了，现在说不定就是一个富甲一方的贾商，冯晓峰的回忆很乱，他觉得是时候又去喝酒了。

会议结束了，冯晓峰对小张说今天的天气真差。

小张看看今天的多云天，疑惑地看着冯哥。

“冯组长，以后我就是我们组的策划了。”

吴倩搬着工作用品来到冯晓峰和小张的两张桌子的右边空位放下，然后说道。

“我已经拟了一份清单关于整个计划的，还有策划书以及总体的拍摄走访等调度问题安排，我呢，要做就想要做到全部六组里面的最好，张同志，辛苦你把台长发下来的我们组负责的非遗项目清单给我一下，我好今天就把计划书写出来。”

“好的，叫我小张就好”小张赶紧点头答道。

“冯组长，如果你觉得累，或者不想当这个导演，您就好好休息，在这一年里面就当是旅游了，不要影响我发挥哦，麻烦了。”

说完没有回应，就去台长办公室和别的组展开讨论了，这一套操作下来，完全就是杀人诛心的代表。

“冯哥，咱们怎么办？”小张涨红了脸，也许是因为吴倩，也许是一直就这样，他不知所措的问冯晓峰。

冯晓峰心里一团乱麻，“能怎么办，一年后找新工作呗”

冯晓峰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