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切!”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刚过完元宵节的bj,还是很冷啊,看了几个小时的表演,冯晓峰像是着凉了。
“冯哥,感冒了吗?”小张关心的问。“我也感觉有点冷,果然是北方啊。”
这时候已经是他们看完之后,人群正在退场了,小张抖着身体,想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点。就在冯晓峰看着有点滑稽的小张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在人群中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其实这几个小时的表演里面确实都是些传统的表演,不过是大杂烩一样的形式,有相声之后突然就是沏茶文化的,有唱完戏就紧接着是一个舞狮杂耍的,五花八门,但是却又和平时看到的表演有点不一样,就好像是每门技艺出了一个徒弟出来,告诉大家,这个门派还活着,而且有些结合了现代的内容表演,也不算无聊。
但是对于冯晓峰来说,一个接近不惑之年的人来说,除了那个舞台让他印象深刻,这些表演已经没有很大的吸引力了。
其实他有时候也有着一颗对这些传承了成百上千年的技艺好奇的心,但是对于他现在的生活来说,这些不是点缀,都是累赘。一个连生活都累的人,不会再对这些对生活没有直接帮助的东西有兴趣的。
在回去的路上,吴倩一直没说话,在手机上不停的敲着字。
小张倒是一改往常,不停的回放着那些节目,说什么天女散花的小姐姐很美啊,说什么那个相声要笑死我,说什么二胡拉的他都想哭,反正是像一个录像带一样随机倒放着刚刚放过的节目。
在他们吃完午饭后,吴倩提出了回酒店休息的提议,然后各自安排,明天还有一天的表演。之后就回酒店没出来过了。
小张和冯晓峰倒是觉得无聊,早上虽然起来的太早了,但是现在想要睡个回笼觉也很难睡着,好不容易看看吴倩发的一堆资料,困意犹然而生,当然那不是真的想睡觉。
于是在晚上吃好晚饭之后,冯晓峰跟小张说了一声,就出去找酒吧了,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一样。
在灯红酒绿的灯光中,他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这是一家坐落在一个商圈附近的酒吧,有跳舞蹦迪的区域,也有安静喝酒的吧台,小坐,地方不算特别大,但是人很多。里面还有不少外国人的面孔,他们一个个都沉浸在音乐当中,在闪烁的灯光之中,忽明忽暗的脸上洋溢着hiness,豪放的动作比国人做起来更加流畅,开放的性格让他们有着一种活跃的感染力。
其实冯晓峰每次去酒吧都喜欢喝闷酒的,而且越是嘈杂的环境越是喜欢,这样他就可以一个人点一杯教父,喝上一阵,在酒精要上头的时候,继续再续一杯,而那一杯之后喝了多少杯他就完全不计数了,在京海市他是好多家酒吧的会员,那儿的酒保都认识他,来了坐多久就会给他续多久,熟络的就像是工作上的同事,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面,白天去看了那个什么神秘演出,晚上无所事事,明天还要看一场,好不容易来喝个酒,却有种生疏的感觉,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样的日子还有一年吗?冯晓峰心想,多年的工作已经磨平了那些对项目的兴趣,虽然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非遗这种文化类的电视台项目,但是他真的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工作,而是生活中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也不想接触。虽然小时候他背过论语,背过唐诗三百首,也读过诸子百家,看过狂人日记,出口而来的成语的诗词是文科生的他在高中的时候掌握的技能,但是如今,要他再去看一遍《春秋》,读一遍四大名著,或者了解一下什么是茶经,王阳明的是什么心学,他只会感觉到头疼,在工作中,不,是在人生之中的他,就好像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不再看到古往的事,不想了解那遥远的传承。想着想着,他开始有点醉了,可能喝了三杯?四杯?他记不清了,手机里面有妻子发来的问候的消息,但是他回了句:在忙,之后便没有更多的消息了,熟悉的松弛感袭来,他不知道明天会醒在什么地方。
酒吧的角落里,正对着吧台的位置上,有一个穿着大褂,在屋里还带着一顶巴拿马帽子的人坐在那里多时了,他一直望向这边喝的晕头晃脑的冯晓峰,帽檐扣得很低,鼻梁上架着一副小而圆的墨镜,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有些许皱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没有动过的酒,不知道他是不是瞎子。
“小子,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吗?“一个如钟磬一般的声音向冯晓峰的耳朵袭来,随后延伸到心脏,到脑海,整个身体都在跟着震动般,然后直击他的语言中枢。虽然已经醉的快要不省人事,但是这种由内而外的声音,就好像是在梦里醒来都会记忆深刻一样,他摇了摇头,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生命不是这样浪费的!”声音再次响起。
冯晓峰赶紧调用起全身的力量开始支配还能支配的部分身体,然后左右看去,想要找到是谁在说话。他现在才感觉到,从神秘舞台退场的时候的那股寒意的存在,其实他入场之后没多久就已经感受到了,但是当时他以为是bj的天气太冷了,没有多注意。他向身后的寒意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那个像是瞎子的人,他手里处着拐杖,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透过墨镜穿透而来,丝丝的寒意让他心里发怵。
“你是谁?”冯晓峰借着酒胆不惜发问。
“不重要。”
冯晓峰这次看清楚了,那个人只是动了动嘴巴,并没发出声音,而是在很短的延迟后,自己的身体就像音叉一般接收到了信号,开始震动,然后就听到了那句很淡漠的——不重要。
“那你找我?”冯晓峰更不知所以然了。希望这只是梦而已。
“是你浪费的生命和同样对生命的淡漠在找我。”
在外人看来,冯晓峰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们听不到还有一个人在说话,都以为是冯晓峰喝醉了,耍起了酒疯,这样的人在酒吧太常见了。
而那个人的声音,应该是那个人传导到冯晓峰身体里的声音,冯晓峰现在才听清楚,那是一个很像自己的声音,但是有些许的苍老,他不知道是不是面前的人是个老人,看到那些若隐若现的皱纹和不知道来路的这个人。他不明白,什么叫做浪费生命,什么叫做同样的淡漠。如果说自己喝酒算是浪费生命的话,那世界上得有多少的人在夜间浪费生命,如果说给妻子回复一个在忙是淡漠的话,那世界上渣男可能就要数不过来了,他只是觉得累,想这样放松一下,对于成年人来说,对于一个快要四十岁的老年人来说,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什么?”冯晓峰不解,同时也站起身来,踉跄了一下,往那个人走过去。
他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在说话,他想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梦,他想是梦的话应该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毕竟自己的想象力不足以支撑到揭开谜底了。
但是当他越来越靠近那个人的时候,幽蓝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无比的真是在靠近他,他终于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那个人没有抬头,帽檐挡住了他,一动不动,冯晓峰越感到奇怪了,难道是个瞎子,自己真是喝醉了出现幻觉了?他想最后再确认一下,于是伸出手,想去拍一下那个人的肩膀,就在他触碰到那个人的肩膀的同时,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灯光像坠入黑洞一般向身后快速褪去,自己的脚就好像不听使唤一样,在拼命想要站稳,然后紧接着就是一瞬间的眩晕感,就好像是晕车了几个钟头一样,一边吐一边晕,一边晕又继续吐,冯晓峰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吐了出来,但是弯腰吐的时候,他地下的酒吧黑白地板已经变成了柏油马路了,他强撑着撑起身子,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酒吧对面的高架路上了。
“呕~”持续的眩晕感,让他来不及惊慌,甚至思考都被打断。
“没礼貌。”冯晓峰这才发现刚刚拍中肩膀的人已经走在他的前面几米远了,他吐得干净了胃里的晚饭,嘴里一股酒味,愤怒在他心头涌起。
“你谁啊,想干什么?”冯晓峰用衣服擦了擦嘴,然后指着那个人的脊梁骨质问着,很像发酒疯的人指着一个路上的老人就要展示自己的威严一样。
“为什么人们总是问别人是谁?你知道自己是谁吗?”那个人边走边轻轻反问道。
然后突然停下脚步,往冯晓峰这边一转身,这回他看清楚了,这个人有着高高的鼻梁,有着上面厚下面薄的嘴唇,有着高的脸颊和平整的额头,那一张脸他很熟悉,他又觉得陌生,除了有一些皱纹和那一双蓝眸之外,这就是自己的脸,这是他找过镜子之后自己的那张脸,甚至这张脸就是镜像的,因为自己左眼睛下方的那颗痣,此时就在那个人的右边眼睛的下方,那墨镜的边缘处。冯晓峰愣住了,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那也太惊悚了。梦见了一个苍老板的自己,神秘的可以瞬间移动,还可以隔空传音。
“你。。。我。。。”冯晓峰一时语塞,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愣神的几秒钟,那个人手中拿出了一根麻绳。
只见他将绳子往自己和冯晓峰中间的柏油马路一丢,说了句“神仙索,起!”
本来在地上十多圈的绳子中的一头像是眼镜王蛇一般立起来,就像是有一根钓鱼的线在黑夜中从空中牵着头,然后缓缓往上提拉,开始还很慢,等到有了几米之后,瞬间向上,然后只见地上的绳子圈数一直在减少,直到只剩最后一圈,绳子不动了。
那个人二话没说,不等冯晓峰问出话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冯晓峰的身边,然后右手抓住了他的左胳膊,孔武有力的手抓得冯晓峰生疼,然后往前走几步来到绳子底下,丢了句
“别乱动。”一手抓着绳子,一手踩着绳子,一手拎着冯晓峰,像是孙悟空一样抓着绳子攀爬起来。
冯晓峰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怪力拔地而起,然后紧接着就是高空的冷空气吹在脸上的刺疼感,上升的速度很快,冯晓峰一个不怕高的人都感觉到了超重之后滞空的恐怖感觉,头发被吹得乱飞,甚至开始看不太清地上高架的那些灯光,眼前是不是有雾团,冯晓峰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云团,他紧闭双眼,如果这个时候醒过来,在酒店的话,他会跟自己老婆打个电话好好报个平安。
“停!停!”冯晓峰终于忍不住了,他害怕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个人这次居然听懂了人话停住了。冯晓峰这才睁开眼睛,耳边的风声已经变成了稳定的呼呼声,不算狂躁,他脚下的熙熙攘攘的灯光在提醒着他现在处在高空之中。然后他看到了脚下有个很大的黑影在蠕动,非常大的阴影,让他起初以为是天上的云遮住了月光导致的。但是他发现周围只有少量的云,今天的月亮也没有。
那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是城市的灯光被遮住的阴影了。冯晓峰微微一颤,差点没站稳。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踩着空气而动,就像是踏空而行的神仙,他转过头看向那个人,那个自己松开了冯晓峰的手臂。
这次他没有问,他只是看着,他在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可能的答案,脸上写满了问号,但是他对于今晚的事无解。那个人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又用那种隔空传音的本事说道:
“我既是你,也不是你,你只是看着我看见了自己。”那个人顿了顿,补充道“不理解也没关系,明天开始,你还是你,你也不是你,遇到我是你人生仅有的机会。”
冯晓峰很想立马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但是苍老的自己似乎并不给自己机会,紧接着又抓住了冯晓峰的手臂。正当冯晓峰想要挣脱开抓住他的手时,他向脚下望去,在这几千米可能上万米的高空向下看,脚下传来了一声非常有穿透力的声音,这个声音和那个人的隔空传音不同,是一种似野兽一样的原始的动物叫声,很真实也很有威严,几秒之后周围的仅有的几片云团被一股大风吹开,云团描边了风的形状,从脚下像是冲击波一样直奔冯晓峰而来,他的衣服被掀起来,整个脸都被那股怪风往上提拉着,风从裤腿贯入,然后从肚子出贯穿,又从衣角贯入,从脖颈处穿出,给冯晓峰来了次大风洗澡,旁边的自己倒是一点都没有被风吹过的样子。他向下随着风向这才找到了那个巨大阴影的轮廓,那是一双鹿角,看起来很长的像鳄鱼一样的嘴,在嘴里有着很多獠牙,两根胡须在嘴巴鼻子处孔武有力的飘动着,像是两条鞭子。
这。。这是,龙?冯晓峰心里一惊,一颗巨大的龙头正在自己的脚下,对着自己大吼了一声,仿佛在宣誓着自己的主权,在看向他的身躯,在黑夜中现在他能看清楚一点了,那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每一项似乎都很符合,这不就是古人描绘的龙吗,今天冯晓峰见到了,这会不会是他生命最后的时光啊,又是神人又是龙。那条龙的身躯向远处延伸,爪子在的地方都已经是另外一个城市了,也就是一个龙头就是一个bj市那么大,那么整个龙身就是盘旋在整个中国的上空。
冯晓峰冷汗直流,酒也完全醒了,他不敢说话,生怕一丁点的声音就会把龙王的嘴,然后自己连作为塞牙缝的食物都不够,就被吞到了龙的肚子里,虽然这种事可以吹一辈子,但是自己的一辈子也就停留在了龙的消化系统里。
这只龙观望了这边几分钟,旁边的自己也好,神仙也好,一直跟龙对视着,之后仿佛龙感到无趣,就转过头去,游向了另一边去了。时不时还能在远处的云团中看见那些许反光的龙身上的鳞片。
“怎么样,美吧”那个自己说话了“知道自己为什么叫龙的传人了吧”话语中仿佛在说笑。也好像没有刚刚突然神仙索的升空一样。
“我是死了吗?”冯晓峰不敢相信这些,弱弱的问道。
“比死了还要煎熬,你是行尸走肉”那个自己终于回答了一句。紧接着又严肃的说道
“明天醒来,你还是你了,但这次你有了机会,别人都没有的机会和一双看过龙的眼睛”
“那是什么?”冯晓峰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那个自己就松手了,一阵咯咯咯的笑,冯晓峰这次没有站在空气中,瞬间往下掉去,他本想抓住那个自己的衣角,但是太突然了,没有抓住,失重的真切感让他知道他确实是在下坠,然后云团中开始电闪雷鸣,在云团中那反光的龙鳞带着闪电吱吱作响,一双发红的眼睛正在看向他,一张巨盆大口从云中窜出,直奔下落的冯晓峰而来。
下落的速度没有龙的俯冲速度快,甚至马上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自己就消失在这个世间,在一张巨口之下。
掉下去是死,不掉下去都不是掉入虎口,而是龙口,这不就是两头都是死吗,原来这个就是横竖都是死啊,冯晓峰咒骂着,毫无还手的力气,放弃挣扎吧,他这么想着。
“那是龙眸幻瞳。”自己的声音又传来了,在他被吞入龙口的那一瞬间。
“啊!呼呼呼!”大口的喘着粗气惊醒,冯晓峰从床上醒来,身边是还在睡觉的小张,被自己这样突然的起身吵得翻了个身,冷汗从冯晓峰的脸颊渗出,额头渗出,心房里渗出。
是梦?真的是梦?还好是梦?冯晓峰不停的回想着那些发生的事,是昨晚还是梦,那么真实,又那么玄学?呆坐着了好久,不管是那个神秘的人,是自己还是那只盘旋在中国上空的龙,还是什么神仙索,什么瞬间移动,隔空传音,历历在目却又如鲠在喉。就是这么多的事如果跟小张说了,也会被说成自己喝醉了做的梦,自己开车太累了,好不容易休息做了个怪梦的吧,对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也不记得了,就这样冯晓峰坐在床边复盘了一个小时,愣是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只记得那最后传来的一句:
“龙眸幻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