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峰从来没有想过死亡的事。
从他出生以来,他就没有想过,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对于一个人来说,无法想象自己死后的事情。
是躺在棺椁中,还能听见家人的哭声?还是在熊熊烈火中重生?亦或者从另一个世界醒来,如梦一场?他没有想通过。
小时候常常想起这些无解的事情,他总是害怕的躲进被窝中,他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让一个小孩子面对,毕竟成年人也不知道答案。
结婚之后他更是没有想过,至少,之前的日子是美好的,之后的日子虽然枯燥,虽然自己没有了方向,但是即使整日和酒瓶子过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死亡。
可是就在刚刚,那张深不见底的巨口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在冯晓峰的面前的时候,他离那似乎遥远的死亡那么近。
他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没活够。
是啊,对于他这样的一个普通人来说,活着就是全部。他想过无论如何都要认真的活过这一生,他想起来他在自己和妻子的西式婚礼上许下的诺言。无论健康疾病,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多少的无论,在这样的巨物袭来之时,都苍白起来。
最后他终于想起来了,在誓言念下去的每一个字而掉着泪珠的妻子的脸,多么可爱。
冯晓峰的大脑就像是宕机了几十秒钟,这几十秒钟,他所乘坐的桑塔纳,周边的吴倩,小张,王盈盈都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自己的一生,像极了做了一次短暂而真实的梦,等到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存活于世的时候,猛地吸了一口气,贪婪地吸食着这个世界的空气。
对于冯晓峰来说,刚刚的经历其实就是走马灯,他也亲身体会到了,在恢复一丝理智后,自己的全身发麻,忍不住的颤抖。
“你~你~怎么了?”吴倩脸上写满了惊愕。
不只是吴倩,后排的小张和王盈盈也是满脸错愕的神情,在他们的眼中,没有龙,只有突然加速到极快的汽车,惊雷般的引擎轰鸣声,还有怪异的狂风呼啸,然后就是猛地刹车,差点就被甩飞出去。
“冯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要不我来开车吧。”小张也是担心起来,之前的冯晓峰还问过他无厘头的问题,在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人呼叫,当时明明没有任何的声音。
冯晓峰发白的嘴唇,使得整张脸更加憔悴了,他转过头看向吴倩,看着后排的两人,又转回去看看自己身上,连忙问道“大家有没有受伤?”
其余的三人看的很清楚,转过来的那张脸上面满是惊吓,汗珠在额头上往下淌,嘴唇发白,脸色更加的惨白,像极了日本的歌姬白。
等过了一会,冯晓峰呼吸开始变得均匀,而且慢下来之后,吴倩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是有一丝烫,转过去跟王盈盈说了什么。
王盈盈下车,打开驾驶车门,然后跟冯晓峰说:“冯组长,让我来开吧,我开得慢,您休息好了换我。”
冯晓峰开始耳鸣起来,这个耳鸣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不知道,但是耳鸣的程度大到他竟然快要听不到王盈盈说的什么。头也开始晕乎起来,现在他就像是一个喝醉酒的病患,被几个人从驾驶室拖了出来,扔在了后排,然后周围的声音模糊起来,那种空洞的声音直往脑子深处钻去,让他的头都要爆炸一般。
他感觉到了车子在缓慢启动,一些震动从座椅上传导过来,但是周围已经看不清了,只见到左手边应该是小张的脸庞,确是一张女性的脸,那女人很是担心的看着他,冯晓峰仿佛认识这个人,可是眩晕感越来越强了,胃部开始翻涌,胃酸在口腔里面渗出一样,整个胃好像要翻过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急忙摇下车窗,吐了出来。
不知道吐了多久,小张已经递过来了五瓶水漱口了,现在都已经只剩下口水可以吐了。冯晓峰虚脱的躺在后座椅上,他想起来旁边的女人是谁了,正是他出发前想要寻找的——崔莺莺。
耳边的风声开始吟唱起来。
“恩公,恩公?”“嗡嗡嗡。”
“你怎么了恩公?恩公您能听见吗?”
冯晓峰看见一只蜜蜂在窗口,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是向着窗边挥挥手。
“恩公,我回去问了咱们家女王大人,她告诉我,女王告诉我龙是要来杀掉龙眸幻瞳的获得者,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冯晓峰只是点点头,他好累,就像有一双手在合上他的眼睛,如果这个时候他强撑着不闭上,看上去就像极了那些死不瞑目的人。
风的吟唱变得弱了起来,冯晓峰仿佛听见了手机铃声,上面显示着妻子的电话,响了很久很久,他想接,却怎么也接不了,他很急,着急的要找到公共电话,要给妻子打电话回去,因为不管妻子要过来跟他说什么,他都只想跟妻子报一句平安,让她不要牵挂的话。
冯晓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看得到窗外的黄昏,和朝霞不同,让人很累。
冯晓峰没有力气,他甚至还想继续躺着,睡下去,然后等到明天早上起来再来关心自己在哪里,但是很快床边上的女子就发现他醒了,轻声的呢喃着
“冯先生,您醒了?太好了,您还记得小女吗?”是那熟悉的温柔声音,和王盈盈的声音很像。
冯晓峰想张张嘴,但是没有力气发声,坐在他床边的正是那天在神秘舞台第一次见王盈盈而见到的崔莺莺,他开始以为那是自己虚幻的梦,可是她又出现了,这一切都不是梦了,这一路过来,自己的狼狈,都是败龙眸幻瞳所致,想到这里,冯晓峰不禁长吸一口气,然后艰难的坐了起来。
小张听到屋内动静,本来在外面和小诊所的大夫还在攀谈着什么,打开门就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些吃的。
“冯哥,你可醒了,你要把我们吓死了,突然就发起烧来,而且又是吐又是胡言乱语的。”小张说着那些冯晓峰模糊记忆中的拼图,一边打开手中提着的食物,一碗面条,一个馒头,一根葱。
冯晓峰确实饿得不行,胃口倒是没有差,可能是吐的干净的原因吧,现在的他除了无力,和身边多出来的崔莺莺之外,没有其他什么感觉。
冯晓峰狼吞虎咽起来,外边来了几个脚步声,然后就是交谈的声音,冯晓峰听得到是吴倩和王盈盈在和谁说话,鼓囊着嘴,问小张,现在他们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哪里的话。
其实不难猜出来,看着冯晓峰哇哇的吐了十多分钟之后,一下躺在后座椅上开始说什么胡话,没什么听得懂的,除了一句,“老婆,别担心”之外的话,就再也没有听懂过的嘀咕。几个人马上导航起来最近的一个小镇,然后找到镇上的诊所,让大夫帮忙看看情况,忙前忙后,总算是输完液,退了烧,稳定下来,已经是傍晚了。
冯晓峰吃完面条,甚至还不够,只是怕再吐出来,就没敢继续吃下去了。吴倩和王盈盈结束交谈,走进来脸色沉重,关心的问了几句冯晓峰人怎么样,看着冯晓峰平稳的状态后,也没有问什么了。
几个人一起决定,在这镇上休息一下,明天继续出发。冯晓峰其实听到大夫说的话了,大夫建议到了西安之后,让吴倩他们领着他去大医院检查检查,特别是脑部,加上今天的这些情况,怀疑是脑袋里面出了问题。
所以吴倩和王盈盈她们才是一脸凝重,不过冯晓峰并不担心,他倒是希望这都只是病才会出现的幻觉,可是这么多次的经历,还有眼前端坐在窗边的崔莺莺,让他不再怀疑。
他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听到的脆翁嗡说的话了,心里想:看来龙确实是来吃我的,在我第一次看到龙,在我第二次看见龙,它都是张着那张吞天食日的巨口,不是要吃掉我,是要干什么呢?
他今天在诊所的床上过夜,因为凌晨还要输液来稳定身体。转了转身,窗边坐着的崔莺莺,依然穿着的是戏服一般的衣裳,静静的靠在墙边,头耷拉着窗框睡着了。
这一刻,冯晓峰也不觉得崔莺莺追着他找张生的事烦人了。
窗外边的月牙尖锐阴凉,一些星辰依稀可见,本来很嘈杂的对话声,在十二点的到来之后,逐渐又变回了田野昆虫的多重奏。惊蛰这一天过去了。对于冯晓峰来说,这一天是惊吓,惊人的,自己确实就像虫子一样,在这个惊蛰的节气中被狠狠地吓倒了。
他看着月牙的两个小尖尖,像一把锐利的钩子,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小时候出生在农村家庭,一到夏天的晚上,一家人就要到外边的院落里乘凉,田野里蟾蜍青蛙,蛐蛐蟋蟀,交相辉映。大人们拿着蒲扇,在聊着村里的八卦,有说有笑。小孩子们就看着月亮发呆,看不见的田野山间他们晚上不敢去,冯晓峰是那里的小孩大哥,他总能想到好玩的事情,今天的他被规定只能在院落里面活动,毕竟之前凭借着胆子大,带着一些村里的孩子去抓田鸡,让村子出动了几十号人一起去找。
冯晓峰只是呆呆望着月亮,那天的月亮也是和今天一样,像把锐利的镰刀。村里的其他孩子玩的不快乐,还是忍不住来找冯晓峰,结果一样被困在了这个院落里,泥土的气息从院落边上飘来,就这样一群孩子抬头看着星星和月亮。
当大人们以为今天会消停的时候,突然在孩子们中一只不大不小的手高高举起,然后一根手指弹出来,向着天空一指。正是冯晓峰,他指着月亮说:“我长大要飞到月亮上去,看看嫦娥漂不漂亮,逮着玉兔烤了吃!”其他孩子轰的一声炸开了锅,也纷纷开始响应起来,有说要帮着架锅的,有说砍柴生火的,还有些孩子更是另外开始想象,什么当太空员的,把月亮打下来的,甚至开始攀比起来的,好不热闹。
大人们倒是呵呵直笑,只是有个伯伯跑过来捏着自己家儿子的耳朵说道,还不快点跟月亮道歉,然后跳三下,不然晚上要被割耳朵。
不说不要紧,原本只是闹渣渣的孩子堆,像是一群兔子一样,蹦跳起来,跳三下哪够啊,孩子们使不完的力气,跳到青蛙都叫累了也不会停的。
只有冯晓峰没有跳,他也没有对月亮说对不起,因为他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会被割耳朵。到了晚上,大人们受不了蚊虫叮咬,孩子吵闹,想着那些大人该做的事之后,就开始各自回家了,渐渐稀疏起来,冯晓峰的父母也进了屋,关上灯,没有叫冯晓峰回屋。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张凉椅上,想着一些奇思妙想的事,还有今天是不是真的要被割耳朵的事,慢慢进入梦乡,就像现在的冯晓峰一样,他已经不会再害怕割耳朵了,也不会相信嫦娥是不是存在,玉兔能不能吃,他想着的是这次诊所会不会收他很多的钱,他嘴角微微一笑,伸出那张大手,无力的弹出一只,指了指高挂的月亮,发出一声沙哑的真美啊,自言自语的样子,忍不住的又笑了笑他自己。
在交响乐的演奏下,冯晓峰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第二天醒来,天才蒙蒙亮,晚上自己什么时候被拔掉了输液瓶冯晓峰也没有感觉到,只是身体有了力气,不再阴沉沉的,下地走了几下,除了有一点飘飘然之外,没有什么异样,于是便告别了乡镇诊所,继续出发前往西安了。
“冯哥,还是我来开车吧。”王盈盈很有礼貌地站在驾驶室门前,显然不是请求,冯晓峰知趣的钻进来后排入座,吸着清晨的露水,吃着早饭的土鸡蛋,出发了。
“冯哥你感觉怎么样?咦?你耳朵怎么了”小张关心着冯晓峰的时候,看到了冯晓峰耳朵耳垂与耳根连接处有些血迹,“昨天扯到耳朵了吗?”
冯晓峰也是疑惑的顺着小张的视野摸了摸耳朵,“嘶,有点疼。”
“哈哈哈,冯哥,你这是被割耳朵了啊!”小张大笑起来。
冯晓峰不可置信的再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真的有一条小裂口在耳根处,很明显是新伤口,一扯耳朵,甚至能感觉到还没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的疼痛。
“真的怪!”冯晓峰叹道,想起了昨晚上的事。
冯晓峰还是笑了笑,不说话。
小张在一旁都快傻了,冯晓峰自从那天看完神秘舞台的表演之后,就不知道着魔似得,又喝酒,又说些神叨的话,其实在很多晚上,他都被冯晓峰的翻身的声音所吵醒,倒不是因为很大声,而是实在是太频繁了,一分钟翻七八次的身,在把他吵醒之后,就再也没有睡着过,冯哥的精神状态不好他是知道的,但是这次显然是瞒不住大家了。
“冯哥,你还记得我们要干什么吗?”小张淡淡的试探。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冯晓峰还在想耳朵的事,但是他立马反应过来小张的话,明显就是把他当成脑子坏掉了。
“诶,我说小张?你翅膀硬了是吧,干什么?把我当傻子问呢?”
“不是,冯哥,我就是提醒提醒您。”小张傻笑道,他意识到这对他这般随意拿捏的样,还是那个冯哥没错,至于之前的事,可能真是病了,也不可知呢。
“提醒啥?我用得着你提醒,毛没长齐的小子,还试探起我来了!”冯晓峰是找到小张的机会,狠狠发泄了这两天来的窝囊,也是发泄了在龙口逃生的一口堵在心里的气。
“你在车里说的,‘为什么是我?’是什么意思?”吴倩开口了,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质疑。
冯晓峰很是纠结,他其实很想跟这一车的人好好说说这几天发生的事的细节,那些历历在目到每一帧的画面都能回想在眼前的离奇事件,就很真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可以记得起那飞在空中的纸片,那会说话的八眼蜘蛛,那如渊一样的巨口,那就坐在自己和小张旁边的崔莺莺。
可是他还是没说。冯晓峰知道的,在这样的世界里,当浑浊成为了一种常态,那清醒就是另类。
“害,是当时胡诌的。”冯晓峰打趣的回答,显然不想继续回答下去。
“胡诌?好,冯组长,你就是这样敷衍你的组员的?”吴倩没好气,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显然是生气了。“突然加速,不管我们的安全,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就在那里吐,发烧到不省人事,输液了一晚上,结果现在来一句胡诌的,我看你真是烧昏了头,你不为自己考虑,我们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值一提?冯晓峰,你真把自己当成组长,就像个男人,而不是一天连出个事都还要组员帮你擦屁股!“
吴倩越说越激动,情绪是积愤已久。
“敷衍?那你也没说王盈盈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呢?”冯晓峰反驳道。
吴倩有些被噎住了,她看了看开车的王盈盈,没有说话。
“冯哥,我其实,是要去江苏学昆曲的,也是想出来找人的,但是我实在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我只好跟着你们一起,多走一些城市,多遇到一些人,散散心,我想找不到至少能把他忘掉吧。”
冯晓峰和小张听见后,也都没有再细问下去,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生活和人生都是充满乱七八糟的事的。
“好了,你这下满意了,满足了你的窥视欲!”吴倩又阴阳怪气说道。
冯晓峰想反驳些什么,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解释的苍白,只是也不服气也不吵架的抓头看向窗外,吹着惊蛰之后的春风。
王盈盈由于在开车的缘故,只能朝着吴倩这边,说些好了,也不是冯哥的错,他肯定当时身体极度不适,之类的开脱的话,帮助吴倩平复情绪。
小张知道吴倩的性情,这次的事他确实没话可说,毕竟冯晓峰还在他面前说出过更加无厘头的话,于是只能缓解尴尬的说道:“冯哥,吴小姐就是关心这个组,对了,说起来提醒你的事,确实有些事要跟你汇报一下。”
冯晓峰知道这种尴尬的时候,小张接过了话茬已经很难了,于是也不为难他,问道是什么事。
小张却告诉他,工作的事情,他们一行人开车不走高速,又开的慢,去西安还要几天,在路上刚好可以整理资料,然后形成档案,向台长汇报。而其中有一项是台长规定的,必须由组长完成的——遗产述词。
那是需要组长将自己小组所负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所带来的真实的感受准确的描述下来,并且要在纪录片播出的时候,配音作为结束语展示的。
冯晓峰拍拍脑门,竟然忘了这一茬。
吴倩气还是没消,只是话茬已经是工作上的事了,她也不想再次把刚刚的话题继续带进来,只是向小张说了一下视频剪辑的安排,以及一些资料的事,就打开笔记本开始自顾自的忙碌起来了。
吴倩其实只是假装让自己很忙,她内心想的都是在她身后座位坐着的这个组长,是不是真的病了。她已经联系好了在西安的医生朋友,三甲医院的设备做一个全方位的检查,她不想在自己的小组出现糟糕的情况,毕竟她似乎对冯晓峰的症状有些熟悉。她做好了一些打算。
冯晓峰本来是不想写述词的,因为在他这几年里,脑袋能不去想这些那些字词,天花乱坠,云里雾里的诗句,成语才会轻松,如今让他亲自写这样重要的述词,很难动笔。
可是那么一瞬间,就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晚上指着月亮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从小到大的这些回忆,让他感觉有很多话说。
于是他决定了,动了动笔,开始在一本笔记中写起来。
“喏,今天是我们的第999天,这个送给你。”一个香吻就送到了冯晓峰的脸颊上。
这是冯晓峰和老婆在一起的999天,他忘记了。
冯晓峰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尴尬还是香吻的原因。只是战战兢兢地接过那个礼物,是一本棕红色的笔记本。
“怎么了?老公?”冯晓峰的老婆当时还只是他的女朋友,这样突如其来的称呼,哪个男人不会心中一震,就是当场杀了他,把他的心献给面前的这样的楚楚动人,乖巧可爱,听话懂事,几近完美的女人,他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没什么。谢谢”冯晓峰心虚的不敢大声说话。
“啊?就谢谢啊。”冯晓峰老婆悻悻撒娇道。
“哦,我爱你,老婆!”冯晓峰赶紧找补着,生怕话题转向另一边的悬崖。
“就是些花言巧语,那我的呢?”冯晓峰老婆还是在这999天对冯晓峰了解的很清楚,一举一动就知道他要放个什么屁。
冯晓峰只能尴尬的挠挠头,然后又像下定决心了一样,“准备了,准备了,我准备在今天开始,包老婆你999天的饭。管饱!”
“好啊,那999天之后就饿死我是吧!”冯晓峰的老婆打趣道,显然是没有生气的在给冯晓峰台阶下。
“好了!是一辈子的。都包了!”冯晓峰打着包票,感叹自己的女朋友有多么的好哄。
在这样甜蜜的情侣时光下,他们一同共进晚餐,他们一同说说笑笑,谈着别人的八卦,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对着未知的事情,充满了激情。
冯晓峰在吃饭的时候问过老婆,为什么会想到在这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送给自己一本笔记本呢?
冯晓峰的妻子突然很认真的回答道“你是新闻工作者,有些事你不得不记下来,当时的感受也好,突发的灵感也罢,总是珍贵的,当有一天我也能出现在这个笔记本里的一页,甚至是每一页的话,那我就成了你无法抹去的笔记,每一个字都在说着‘想我’两个字。”
冯晓峰都快要忘记那样的一个晚上了,虽然是冬天,可是当握着老婆的那双柔嫩而温暖的手的时候,他的心在燃烧。
冯晓峰醒了,自己写着述词睡着了,自己的手牵着崔莺莺的手,暖暖的。
冯晓峰赶紧把手抽回,向着崔莺莺示意,脸上写着不是故意的,我刚刚睡着了的神情,但是不敢说话。
手中的笔记本是当时妻子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他一直好好保管,但从来没有用过,久而久之就成了他办公包中的摆设,一本厚重的棕红色的牛皮壳笔记本,很有年代感,翻开笔记本的纸张哧啦声,都在述说着年龄。
没想到现在冯晓峰在上面写下了,这么多年来这么真实的自己的感受,像是一个尘封已久的宝箱,在千年之后被人从海底捞起,然后打开之后,其中的珠宝璀璨,甚至还有主人的生平日记。
小张看到冯晓峰写了满满一页,很是好奇,这样一个平时能不写文书的就不写的大哥,今天突然写起来,还用上了那本从来不曾用上的笔记本,以及一写就是一整页的述词。
“冯哥,我能看看吗?”小张吞吞口水。
在得到冯晓峰的点头示意下,一下子就拿走了在冯晓峰手中的笔记本,然后一目十行的扫视,微微点头,然后放慢动作,开始一字一句的读着,嘴里面连连叫好。
“大家要不要听听,冯哥这写的,太独到了。”小张高兴地起哄起来。
冯晓峰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但是抢回来又显得自己不那么大气,只能祈祷吴倩生气的时候不那么感兴趣自己所写。
可惜,事与愿违,吴倩嗯的表示可以念,王盈盈也是点头想听。
于是在刚刚安静的只有路边传回来的轮胎压马路的声音,变的热闹起来。
“咳咳”小张念之前还故作正式姿态一般,清了清喉咙,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开始朗诵。但是紧接着还真是像播音一样的男声,开始朗诵。
“印刷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复制,从古至今,当我们读到“道可道,非常道”这样的文字时,可曾想过已有千年不断地传承。文字记载也好,传道受业也罢,即使口口相传中,也充满了印刷术的魅力。在发明活字印刷的毕昇看来,也许能把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快速的分享给大家就是满足。在这样朴素单纯的出发点下,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在实事求是的实践上,诞生的不仅仅是印刷术,而是一脉脉的不息传承。如一辆火车,载着历史的厚重,如一个书童,背着文化的源流,驶向之后的每一个人,然后轻轻的飘在人们眼前,却字字是珍宝的华夏文明。如果纸张的发明是万古长夜的一条道路,那印刷就是道路两旁的明灯,息息相映,照出人们的身影,在这世界中前行。”
小张读完印刷部分读完,情不自禁的拍手起来。就连吴倩也在前排不说话,看来也是不差。
冯晓峰都快要忘了这么一茬,小张在跟他之前,可是播音员,标准的很。只是后面不知道怎么滴转到了冯晓峰的组,干起来了摄影。一旁的王盈盈似乎心中什么东西闪过,但是立马又恢复了脸上的波动。
小张意犹未尽,紧接着又开始念惊蛰篇。
“虫儿们,都开始说话。都说是惊蛰,但是被吓到的是人儿。蜘蛛是勤劳的猎手,蜜蜂是祖传的工人,向他们问道,他们竟可以说道一二。可曾听到过龙的传说,可曾看见过龙的身影?世世代代刻在记忆中的传说,今天就要出现在眼前。可以吞掉大海,可以移平群山,可以气灌云间,惊涛骇浪的袭来,终归是虚惊一场。午夜时分田间的悄悄话清晰成了虫鸣,月亮升起,勾走今朝的惊吓。万虫的狂欢,怎么落到人儿的头上。过了今天,虫子会爬上你的床,走上你的炕,小心他们和你说些悄悄话,就像祖先所警告的那样,不要被吞掉。”
“写的真是形象,就是有点听不太懂啊,冯哥!”小张评价道。
“小张,二十四节气的惊蛰,万虫生,我们是不是还少很多素材,这几天再去补拍一些吧。”吴倩在前面补充道,正是说明了她认真的听了所有内容。
小张笑道,工作的事总不会让他心烦,因为在冯晓峰的带领下,不知不觉小张已经成为了那个可以独当一面而且任劳任怨得人了,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
小张刚想把笔记本交还给冯晓峰,但是突然看到他刚刚念的那一页纸的背面的字隐隐透出,发现背面还有些,于是准备翻页。
冯晓峰自己都有点奇怪起来,因为他记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写超过一页的东西,迷迷糊糊之间,难道就像上课打瞌睡一般,在游离之间,把一些鬼画符写在了笔记本上,他暗叫一声,不好。
可是小张已经开始读了起来。
冯晓峰神经开始紧绷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那样出神的状态下,是不是写下来了一些关于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如果真的是的话,那恐怕真要被送进精神病院观察了。
“亲爱的,日子如流水,我乘着船离你渐远。我见到了追寻爱情的执着姑娘,她的眼神让我想到你。离开你的第一天,我的宿醉的梦有了规律,是你在喊我回去。这个梦的你,离我很近,我的心都要融化,就像在火山的冰块。让我在此页写下,我想你,直到和你相见。”
小张是越读越慢,冯晓峰有些尴尬的不知所措。但是小张的脸却比冯晓峰红得多,显然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读情书一般的笔记时,已经把那些肉麻,爱慕等等平日里完全不敢说的话,从他自己这一套标准的普通话里说了出来。
而且车里面还有两位女士。
小张急忙说着话,掩饰尴尬“哎呀,冯哥,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这笔记本还是混用的。sorry咯。”然后一边抱着笔记本尴尬的看着冯晓峰。
前面的两个女士微微笑声,但没有说话。
与其说是小张还给了冯晓峰笔记本,不如说是冯晓峰捏开小张抓紧笔记本的手,一把将笔记本抢了回来,在那瞬间,小张竟然闻见了一阵芳香,这和车上的两位女士不一样的味道,他很敏感,这是另外一种芳香,但是在冯晓峰拿回笔记本之后,那一瞬间的芳香就戛然而止了,小张以为自己鼻子出错了一样,只是摇摇头。
冯晓峰拿回了笔记本,轻轻合上,关于前一页吴倩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不是形容,不是比喻,更不是想象,而是事实,发生在冯晓峰的身上。
而后一页的内容,敲打着冯晓峰的心。
“让我吃了他,你看看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进展。”一个声音在天空响起。如同雷声。
“你吃过的人已经不少了。”一个人懒懒,过了一阵子才回答他。
“他们该被吃,他们没把握住机会。”那个如雷声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十分的厚重,说话时天空的空气都在震动,然后天空的云开始骤变为黑色,开始下雨。
“是,但总该给他们点时间的。”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他的眼睛发着幽蓝色的光。
“机会?你还是老样子,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是一张巨大的漂浮在天空中的嘴——是龙。
龙在说话,在它的头上方,那个穿着黑袍的人端详的坐着,眼里的光在雨中闪烁,有些忧伤。
“五千年都是这么过来了,总该给他们时间的,等等就好。”黑袍人娓娓道来一般。
“啊!忍不了。我会在下一次见到他吃了他的。”龙在空中翻滚起来,雨水在它的翻滚中,变得愈渐大,倾盆起来。
“赌一下吧,他身上会有精彩的事发生。”黑袍人紧紧抓住龙的额头的鳞甲,在云中穿梭着。
“你居然押宝在这个人身上,我这次要夺回我的所有力量!”龙轻蔑的说,翻滚的速度有所减慢。
“他会让你眼前一亮的,你瞧见未来的他了吗?”黑袍冷静的补充道。
“未来?你是说他就要死了的未来吗?哈哈哈,我看你是真的糊涂了。”龙话语间有些许的嘲讽,高兴起来,甚至雨都开始变小了。
黑袍人不说话。龙此时已经不再翻滚,他躺在龙的额头上,惬意的晒着刚刚出来在云的间隙中洒下的阳光,笑着。
一阵大风吹过,车身开始摇晃,在桥上开着的车,被江面的风吹的冷到打咧咧。
已经过去两天了,今天是到西安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冯晓峰看着王盈盈的纤细的手,有点担心会不会把不住方向盘。
自从那次呕吐晕倒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让冯晓峰开过车,在这种天气不好或者路不好走的时候,也没有让他摸过方向盘。
虽然那是十多年的老伙伴了,开是开腻了,但是有这么一天,看着它被别人驾驭着,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冯晓峰有些想知道,为什么不让他开车,但是吴倩他们的回答就是换着开,并且有些工作上的内容,需要冯晓峰跟上面汇报以及做好记录,整理什么的。
不过确实,这两天冯晓峰也算是忙起来了,平时没有接手的工作,在写了那篇笔记之后,就开始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帮着吴倩和小张,忙前忙后整理惊蛰前的在bj的记录。
拍摄的视频素材也被整理归档,有规定的一条目一条目。文字材料与述词等等,让冯晓峰觉得自己确实是一名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在向吴台长汇报的时候,也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组长。
bj的日子还是太匆匆了,吴倩突施冷箭的出发,没做好太详细的准备,在他们开了简短的会议之后,确认接下来要对一个世界文化遗产进行多方面的深入,时间上应该更加充裕一些,所以接下来西安,他们确认好了工作方向,准备开展第二项文化遗产的探究——西安鼓乐。
崔莺莺一路上就坐在冯晓峰的旁边,冯晓峰在后排坐得和小张很开,好像中间还有个人似的,坐得很有讲究,身体挺直,双腿并拢,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也不怎么说话和王盈盈一样,刚刚有一瞬间小张闻到的香味,正是崔莺莺身上的香味,这也萦绕了冯晓峰很久了,香得冯晓峰有些头晕。
其实她一路来依旧不停的向冯晓峰诉说,想让他帮忙找到张郎,可是冯晓峰脑袋一片浆糊,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过不去一样,如果能让他甩掉崔莺莺的话,他现在一定不想管这件无从下手的事,即使崔莺莺再怎么楚楚可怜又动人。
冯晓峰就任由崔莺莺讲述《西厢记》的故事,让本来只是知道些梗概的冯晓峰都知道了许多内容,但他会装作听不见,任由崔莺莺诉苦,毕竟在其余三人看来,如果冯晓峰突然搭话,那一定是冯晓峰疯了。
有时候崔莺莺说累了,冯晓峰会看不见她,以为她坐到别的地方去了,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去了哪里,以为不会来烦他了,过了不久,又会突然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面,冯晓峰心想龙眸幻瞳一定是折磨人的一种酷刑,但转念一想,毕竟有了惊蛰那天万虫声发的经历,这也不再奇怪,只是冯晓峰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惹上龙眸幻瞳这种事。
这一路上冯晓峰也没再开口问崔莺莺什么话,毕竟如果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话,只会加快他进入精神病院的速度。
不过在这个期间,他用手机搜索了关于崔莺莺的事,这个姑娘应该就是昆曲《西厢记》中的崔莺莺,而《西厢记》讲述的是书生张君瑞和相国小姐崔莺莺在仕女红娘的帮助下,冲破孙飞虎、崔母、郑恒等人的重重阻挠,终成眷属的故事。张生在普救寺相遇相国小姐崔莺莺,一见钟情,而无计亲近。恰遇叛将孙飞虎率兵围寺,要强索莺莺为压寨夫人;张生在崔母亲口许婚下,依靠友人白马将军的帮助,解除了危难。红娘不仅仅是一个裨女,而且是剧里剧外的联络人,她作为作者代言人,直接体现了作者的意图,作者把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加在了她的身上,她左右着剧情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等等,虽然剧情已经明了,人物关系也很清晰了,但是这又和见到她,并且她还让冯晓峰帮着找张君瑞有什么关系呢。
这让冯晓峰有些眉目又更加的困扰了。
至于崔莺莺是谁他大概知道了,至少坐在自己身边的不是无名野鬼,是个在昆曲中有名有姓的人,是个闭月羞花的姑娘,可是她要冯晓峰帮着找的张郎,也就是张君瑞,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也没说是去哪里找。
如果要在中国找,那无疑是大海捞针,冯晓峰庆幸她的张郎,是一个中国人,不用扩展到全球。所以之后到了西安,有机会单独在的时候,才能问清楚了,到底怎么帮她找。
西安到了。
西安人的城墙下,是西安人的火车。这句话是真没有说错,西安还是有着古城墙的,是一座现代化和古文明结合的最为深度的城市之一,比bj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些城墙的见证下,那辉煌的唐朝,不夜城的繁华,可见一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今天是馍馍吗?”小张兴奋的提议道。
在他们驶入这个本该是他们工作的目的地的城市,那一瞬间,就好像变成了来度假的朋友,伙伴,毕竟这样的文明古都,有太多的气息让他们感受了,忍不住要趁着工作的名头,窥探一二。
“就知道吃,我同意。”冯晓峰和小张一拍即合。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吴倩脸上没有太多的激动,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电话那头好像是位医生朋友。
冯晓峰想起来了自己最想在西安看到的东西——兵马俑。就没注意听对话了,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朋友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晴天霹雳。
冯晓峰觉得兵马俑应该是男生最想看的东西了吧。当然不是当兵马俑里面的兵与马,而是站在高处,抽出那把想象中秦始皇的佩剑,长剑有些沉重,在向上高高举起的时候有些吃力,然后挥到最高点,来一句,将士们,胜!
这种人类权力的顶峰的感觉,让一个男人从小到大的每一个阶段都无法抗拒。
自从上次对采访内容,拍摄角度,拍摄时间等等工作内容做了调整之后,他们的时间充裕,并且目标开始不单单只是清单上的内容了,别的能接触到的可以系统化成材料内容的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可以记录下来,就像炒菜一样,成为辅料。
就像bj看到的表演中的傅氏幻术,或者是别的项目组负责的川剧,越剧这些也可以,后面所有小组汇总材料的时候,作为专业工作颗粒度交互,学习,对齐,也是非常好的,毕竟电视台虽然资金有限,但是时间却给的很充裕。
西安的现代化建设也很快,虽然不及bj快速,但是城墙和高楼大厦之间已经没有间隙,深深融合了。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现代化土地上,有一股什么样的力量,让古老的文化遗产,在源源的流传着,一刻不息。
冯晓峰一行人决定先在这座城市住下,为期一个星期,可以自行安排,当然吴倩也同意,不过她有着别的原因。这样子一来,就好像真的成了度假一般。只需要带着些摄影设备,跟随着发现美的眼睛,边记录边看美景。
这一晚,冯晓峰和小张在开好的酒店住下,小张显然更激动,他很少旅行,所以忙碌的规划起了明天开始之后的行程,满满当当的,但是却很合理,让冯晓峰觉得又省了一份力气。
小张说,西安古时候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字,那就叫长安,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地理位置也是极佳,北临渭水,南依秦岭,还是丝绸之路的起点,整座城市更是被誉为世界历史名城,更不用说数不胜数的名胜古迹了。
像什么秦始皇陵,兵马俑,大小雁塔,长安城未央宫,小张的计划行程中包含了这些,也包括了冯晓峰最想看的兵马俑。
只不过在冯晓峰刚刚进入这座城的时候,似乎就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他的肩膀上,总觉得他的肩膀微微沉重,冯晓峰没忘记龙眸幻瞳的事情,线索的方向很多,他也是很想早点知道自己的这双眼睛怎么了。
而吴倩这头,吴倩和王盈盈都洗好了澡,裹着浴巾,头发也缠上干毛巾吸着水分,温润的肌肤散发着沐浴香,两个人肌肤上的湿哒哒的几粒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汗珠,王盈盈轻轻躺在那张大床上,享受几日奔波在外以来第一次这么舒适的床。吴倩则亭亭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电话又响了,吴倩很快接了,并谈话起来,显然是等着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xa市最顶尖的一个医院的脑科医生,而脑科在这所医院也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科室。
“你是说,他有上面我提到的那些现象吗?”电话那头,话中带着些凝重。
“是的,我想越快越好。”吴倩也是回复的很直接,显然不想浪费一个字。
“嗯,安排好了,两天后,你带他来。”
吴倩答应着,电话那头又问了一句,“他是你的?”
吴倩只是缓缓回了句“同事,不过年轻。”
电话那头没再多问,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吴倩在和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坐得端正,冯晓峰总感觉打电话的时候,那个人就在吴倩对面,所以不得不做好姿势,不过这样有些板正了,对冯晓峰这个邋遢大叔来说。
电话一挂,吴倩柔柔的躺在沙发上,她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毕竟这一路来,本来还有那么久的路要走,她不想原本的计划被打乱,而且她发现自己其实对于冯晓峰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差,至少当组长来说,他也没有那么差劲,至少比那些自己遇到过的又当又立的领导和前辈多了一些舒适感。
“阿倩,别担心了,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是,毕竟他还那么年轻。”王盈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敷着面膜了,躺在床上,安慰吴倩的时候,还不忘保持最小幅度的讲话动作。
“我倒是希望我多心了,阿盈。”吴倩走到床边,王盈盈身上的香味,好想让她扑上去,啃一口。
“那一起来敷面膜吧,这几天累坏了吧,你忘了,我们要跟着心走,不要亏待自己。”王盈盈懒洋洋的说着,要睡着了一样。
“阿盈,你说你会找到吗?”吴倩也敷上了面膜,躺在了王盈盈身边。
“会的,我相信。”王盈盈回答的声音很坚定,不像刚刚要睡着那样。
“嗯,我也相信,你要是能找到会给我很大的信心。一起加油吧。”
“嗯。”
两个闺蜜好友,静静地躺着,心里想着各自的事情,心头有些担忧却也有自信。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
从酒店就能看到高挂在东南一角的红日缓缓升起。
小张懒洋洋的伸着懒腰,要把腰都升断了一般用力,扭捏着,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冯晓峰倒是早早的就醒了,他看着这许多年没有见过的清晨的风景,透露着一股平静。
今天他们就要开始跟着行程安排去“工作”了,显然工作的内容是旅游一般。
小张叫起来了两位女士,跟她们说了他和冯晓峰的计划,想邀请吴倩和王盈盈也一起,但是被拒绝了,理由是她们有了安排,并且虽然时间充裕,但是分成两队能够更加全面的快速了解到这些扎根在西安的遗产。
理由虽然很充分,但是对小张来说,更多的觉得是被两位美女所嫌弃了,一定是她们对自己和冯哥没兴趣,更是觉得出去玩有他们这两人一定会很无聊。
小张心情有些低落,甚至在早晨,吃着肉丸胡辣汤的时候,冯晓峰问他怎么安排的时候都没有听见,冯晓峰也不再问,对于他而言,去哪里反正只要去了兵马俑就行。
冯晓峰赞叹着胡辣汤的美味,一口汤一口馍,一勺子油泼辣子,别提有多绝了,钩的冯晓峰的魂都抽离了身体,原来早饭也能这么幸福啊,冯晓峰感叹道。
第一站是去往西安城墙。
作为男人的浪漫,站在城墙上一览无余的战斗视角,无疑是第一选。这一点冯晓峰是赞成小张这样安排的。如果能结合想象来看城墙的话,将会看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的场面,这个时候,更是会想到古代的四大战功,先登,夺旗,陷阵,斩将。
先登正是指的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
无论是战争的哪一方,在那样需要靠着人的意志力取胜的战斗中,先登无疑是两方必然的争夺。守城的人,宁可战死,也不后退,防止攻城的敌人能够攀登上城墙,而攻城的人,心里唯有一个信念,就是登上城墙,在这样的两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信念加持下,城墙就好像成为了他们的心中的那根弦。
紧绷而又脆弱。
冯晓峰想到这里就会感同身受,就好像自己在跑马拉松,如果在中途有一条线,跑到这里的人如果时间超过了,那么即使到达终点也不计入成绩的话,那么当你竭尽全力想要成绩不作废的时候,这个半路终点将是你坚持路上的一根弦。超过一秒钟抵达,你将会前功尽弃,腿会软下去,人会躺下去,但是提前一秒钟到达的话,你将会无畏再向前跑去,完成剩下的一半路程。
城墙对于士兵们,莫过于此,在这样修缮的固若金汤般的建筑面前,咬着牙坚持到自己的极限,下的赌注很大,是生命的代价,为了家人孩子,为了心中的正义,不管对错,只管胜败,那是千年来流淌在的人们心中胜利的浪漫。
冯晓峰觉得这样看景点才会有意思,如果只是看看每一块砖的形状,看看这样的工程在古时候怎么完成的,或者是只拍着照打卡无疑是没有收获的。
不久之后,他和小张就来到了西安城墙。
西安城墙,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城垣,今天来看的应该是西安明城墙,西安明城墙位于sx省xa市中心区,墙高12米,顶宽12—14米,底宽15—18米,轮廓呈封闭的长方形,周长13.74千米。城墙内人们习惯称为古城区,面积11.32平方千米,著名的西安钟鼓楼就位于古城区中心。
西安城墙主城门有四座:长乐门(东门),永宁门(南门),安定门(西门),安远门(北门),这四座城门也是古城墙的原有城门。
这些门都是历史的见证者,如果说玄武门更为出名的话,不如说是古代的老祖宗对门也有着得天独厚的造诣。建筑的布局完全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其中牵扯的风水地势,地位方向之道更是一门学问。
虽然被修缮过,但是就和长城一样,绵延着的是无声的历史。一砖一瓦都是见证者。
冯晓峰和小张登上城门楼,一股寒风袭来,像是多年之前的那森森杀气。城墙作为古时候主要的防御工事,确实可爱不起来,它的意义也不同于什么楼,什么塔,为了锁二乔或者是文人谈笑间,它就是矗立在那里,告诉人们,神圣不可侵犯。
冯晓峰欣赏着这一幕幕的古老场景,想象开始滚动。
突然,一声沉闷的鼓声传来。
起初夹杂在风中,并不清楚,而后是逐渐响亮,沉闷又有力道。
咚咚咚,咚咚。
似乎是有节奏的打击着,天空开始黑云聚集。
所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清晨看到的红日正是朝霞,老祖宗还真会总结归纳,冯晓峰心想。
刚刚还是晴天的天空,开始乌云密布,风也刮得更加潦草起来。鼓声继续鼓动,天空的乌云有节奏一般被敲打着靠拢,冯晓峰想去找到这个鼓声传来的方向,但是竟然不能辨别,似乎来自于四面八方。
鼓点加剧了,小张和冯晓峰不得不跑下城墙,找躲雨的地方。
“小张,你听得见鼓声吗?”冯晓峰边跑边问。
“冯哥,没有鼓声,只有风声。”小张回答道。
“又只有我能听到。”冯晓峰对着自己说,脑子里又回想起来了那些一路来淡忘的记忆,看来冯晓峰的猜测是对的,确实线索得跟着他们本身的遗产下的中国的计划来,可是这鼓声是什么线索呢。
冯晓峰刚要想到点什么,但是一些奇怪的声音又再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要不是这些声音并不算是噪音,冯晓峰的脑袋会马上炸开来,这些声音很杂乱,但是并不混淆。甚至有些冯晓峰都在那些仅有的小学中学的音乐课中培养的音乐记忆和细胞中也可以分辨出来,比如古筝,那空城计中诸葛丞相的一曲用的便是这样的乐器,声音明亮悠远,对于大军杀到的司马将军来说,更加能在马蹄声中远远听到。在他听见那悠长又有些悲伤的曲子之后,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平静还是平静中带着一丝鸟兔死,良弓藏的狐悲之情,就让胜利就在眼前的司马懿撤了下去。这样的声音在嘈杂的声音中果然还是清晰异常,就仿佛是一个大型的合唱团中,有那么一个男中音的声音在背景中拖着,定着调。
还有些乐器也能听出来,像钟声一样的一定是编钟了,还有和古筝一唱一和的琵琶,甚至还有一些尖锐的笛声。当然笛子也有很多的,冯晓峰自然分不清出是什么笛子,骨笛,笙箫等等,更有些声音陌生的甚至不想乐器,对于他来说,要分辨这些乐器的每一种声音,就像是分清楚老婆的口红色号一样困难,哪个男人能够如此对口红色号清晰明了,那就是掌握了女人缘的一本秘诀,甚至可以在女生讨论化妆中插入话题去,然后顺手要个联系方式,说着之后把好看的口红色号分享给她,女生会拒绝这样的专业男子吗?
但是冯晓峰现在想这些,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幽默气息上来了,突然想到这些关于撩妹的事,而是自从鼓声想起,他的头就没有停止的胀痛,明明头骨只有这么大,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头骨一起胀裂开来,冯晓峰的太阳穴青筋暴起,如果自己盯着那一根根暴起的血管看,甚至能看到血管在快速地跳动着。小张在一旁已经慌张起来了,他看到冯晓峰开始是捂着脑袋,然后使劲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太阳穴都被锤的发红,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就像是喝醉了的醉汉,随时就要倒在地上一般。
冯晓峰有时候觉得声音会小了一点,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是耳鸣了,是那种脑袋里面发出的耳鸣感,让自己的耳朵像是有些听不到声音了,就好像被手榴弹在他的身边炸开,听不见旁边“战友”小张的呼唤,鼓声愈发的密集,他的心跳也随着跳动得越来越快,雨点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像响彻在整个城市上空的那些复杂声音,忽的沉重,忽的隆重,忽的喜悦,忽的哀伤,像是回放着沉甸甸的历史一样,诉说着,而冯晓峰不得不听着,即使脑袋已经开始昏沉。
在经过了十分钟的对抗,冯晓峰已经看不见了,他觉得自己像是瞎了,身体的触感在告诉他已经躺在了地下,有一些雨点打到自己身上的冰冷感,以及一只正在掐着他人中的温暖的手,他开始去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恍惚的救护车声和在那些汹涌进入他脑中的乐器声中,他能听见微弱的小张的呼叫声,一丝丝刺眼的光从眯成了缝的眼睛中打入瞳孔,冯晓峰很讨厌那样的刺眼的光,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想着如果是真的死了,一定会做很长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