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良渡路,
李知欢横穿嘈杂的二手影视耗材交易市场,在冷清的“咖啡炸鸡小店”路口左转,走过一段水泥路,进入秀城小区。
刚到3单元的门口,居委会张阿姨就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知欢啊,你跟人家好好说,别打架啊!”
101室正传出来男人的咆哮,听声音应该是李知欢的邻居,也是他的房东。
他拍了拍张阿姨的肩膀:“我进去看看。”
又往后一指:“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刘金燕和杨占家正站在他身后。
张阿姨向二人挥了挥手:“你们也劝劝知欢,拦着他点儿。”
“看情况吧,说不定你们得拦着我呢。”
刘金燕背着胳膊,大步跟在李知欢身后,一起进了101。
“这孩子嘿!”
“抱歉了您。”杨占家向刘阿姨点头。
“现在年轻人可真够特立独行的。”
张阿姨咂摸嘴,碎步超越杨占家进了门。
客厅中央站着三人,李知欢和房东夫妇对面而立,1米67左右的瘦削短发男人,叫做丁守仁,正拍打着实木餐桌,对他大声呵斥,
“不是,你妹妹偷我钱,不想还给我不说,还要打我!把我推了一个跟头!”
他指了擦伤明显的手肘:“你看,磨破了!”
又指向后背:“看看,新买的衣服,一身灰!”
又指了指脑袋:“摔的我现在头还疼呢!”
又指向客厅和厨房的拐角:“我看你们兄妹可怜,才把房子租给你们,结果好家伙,不但是个神经病,还是贼!我看你妹妹不应该进精神病院,而应该进监狱!”
拐角处,绿色沙发旁,一大盆百合前,李知安低头站在那里,19岁模样,162左右,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穿着黑色长袖卫衣,深蓝色牛仔裤,一双低帮帆布鞋。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扣着手指,不敢和人有视线接触,眼神也并不固定在一处,不时看看这里,瞅瞅那里,既像是分散注意力,又像即将行窃的谨慎小偷。
刘金燕打量李知安一阵,又看李知欢,皱起眉头。
等丁守仁骂完了,李知欢才开口:“我想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丁守仁的老婆李美萍满头粉色卷发棒,嘴角一颗黑痦子,对李知欢一仰下巴,
“还有什么可了解的,不都跟你说了,你妹妹偷钱,还把我老公打伤了,现在我们忍无可忍,准备报警了,要不是……。”
声音轻下去,向张阿姨撇一眼。
张阿姨往前一步:“我给拦下来了,咱都是街坊邻居,没必要闹的那么难看,我知道小曾跟你熟悉,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李美萍哼道:“认识警察了不起?认识警察就可以偷东西?你那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好吗?”
李知欢转向张阿姨:“张阿姨,到底怎么回事?”
张阿姨瞅了瞅远处的李知安,抿抿嘴,
“守仁昨天下午钱包丢了,找了半天没找到,今天去门卫那里倒监控,发现就是丢在楼门口,但门口没有啊,就接着往后看,想知道谁捡到的,你说巧不巧,监控画面显示,丢没多久,知安就回家来了,在楼梯口把钱包捡起来,还打开翻了翻……”
丁守仁接嘴道:“我那里面有身份证!她不认识我?她不知道谁丢的?她哪怕把钱拿走,把我证件给我留下呀,结果直接揣口袋里了!”
向李知安的方向歪头叫道:“你挺能啊!得了精神病还不忘偷东西!”
李知欢挪动一步,挡住丁守仁,低声说:“你有什么火气,冲我发就行。”
“冲你?就是冲你我才骂她,要不是冲你,我早揍她了!结果没成想嘿,我丢东西的没动手,她偷东西的先动手了!”
李知欢看向张阿姨。
张阿姨接着说道:“小丁看完监控,就去找知安,问她要钱包,知安倒也老实,没狡辩,直接就把钱包交了出来,钱一分没少。”
丁守仁呸了声:“老实个屁,老实就不会把钱包藏起来了,老实就不会动手打人了,她不拿钱,就是因为害怕。”
李知欢问:“打人的事呢?”
张阿姨说:“小丁就问知安,为什么不肯把钱包还回来,知安说想着今天还。”
李美萍哼了声:“怎么非要过一天才还呢?我老公又不是没在家,怎么着,那钱包在你家里能生钱?”
张阿姨说:“小丁非要问个明白……”
丁守仁瞪眼:“我的钱我能不问明白嘛!”
张阿姨咽口唾沫:“知安看样子有点儿害怕,她想躲,想把门关上,但小丁不肯放手,抓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走。”
李知欢问:“两只手箍着知安的肩膀?”
张阿姨点点头:“对,诶?你怎么知道?”
李知欢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呢?”
丁守仁接嘴道:“她就突然跟见鬼了似的,大喊大叫,使劲打我,一把把我推了个跟头!好家伙,偷钱加打人,这得算抢劫!”
张阿姨说:“美萍两口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就想要还手,那可是一小孩子呀,我赶紧拦住了。两口子要报警,我又给拦住了,我知道你们家情况特殊,就先通知你。大家在楼道里挤成一堆不是办法,我就把知安拉到我这里来等,等你回来处理。”
丁守仁抱起胳膊:“现在事情清楚了吧,能报警了吧,我得去医院检查吧,你们准备赔多少钱啊?”
杨占家和刘金燕站在门边,目睹着一切。
杨占家轻轻摇头:“知安不像那样的人。”
他看向刘金燕:“你觉得呢,亦非?”
刘金燕蹙眉:“跟你老强调多少次了,我现在是金燕!”
杨占家叹气:“你跟个间谍一样,我哪转的过弯来,我都70多了。”
刘金燕哼了声:“我不信。”
“我36年出生的,现在07年,不信你算啊!”
“我说我不觉得他妹妹偷东西。”
“为什么?”
“直觉。”
李知欢对丁守仁说:“赔钱的事先不着急,我先问问知安到底怎么回事。”
丁守仁哼道:“行啊,我听听你们俩能现编出什么理由。”
李知欢转身绕过沙发,走到知安的身前站定,
他身高1米8,知安却只有1米62,
他低头静静看着知安,知安低着头不敢看他。
阳光从他们外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李知欢的影子正好落在知安身上,将她整个人淹没在阴暗中。
刘金燕皱起眉,轻声问:“他不会骂他妹妹吧?”
杨占家不说话。
刘金燕哼了声:“什么‘死了就会把妹妹丢在世上一个人受苦’,果然只是嘴上好听。”
杨占家凝眉:“人家的事你少管。”
“我才懒得管。”
李知欢吐口气,轻轻蹲下身,仰头看知安。
知安瞥了他一眼,赶忙把眼神挪开,她的眼睛很大,但眼圈很黑,证明最近这段时间没有睡好。
阳光没有了阻碍,完全撒在知安的身上,把她的侧脸和颅顶照的金光闪闪。
李知欢“噗嗤”笑了出来。
知安一愣,又看向他,这次没有挪走目光。
妹妹的病注定不能长时间盯着人和物,但李知欢的脸例外,看多久都没问题。
他轻声说:“都没事,都不算什么的,啊。”
知安盯着他,瘪了瘪嘴。
李知欢继续:“我知道你不会偷东西,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把钱包拿回家,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告诉我好吗?”
刘金燕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楞了楞:“他竟然笑得出来?”
杨占家说:“能让知欢笑不出来的情况才少见呢。”
刘金燕突然迈步走向兄妹俩:“我去听听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