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边坐在木墩、石头、小板凳、以及椅子上的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建国的三位舅哥,三位舅嫂、岳父岳母、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以及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
他们的身上穿着大小不一补丁的棉衣棉裤。
这些孩子大的有十岁,小的只有一岁多左右,需要人抱着。
其中分别有三个孩子是大舅哥和二舅哥的,三舅哥结婚比较晚,只和三舅嫂生了两个。
整体算下来,距离一个满编的足球队,还差了三人。
由于现在是接近年底的缘故,村里基本上不需要干农活,挣什么工分,所以人人都很闲。
这不,李建国的岳父梁木材接到亲家的通知,说李建国今天回来,顿时早早地带上一大家子,过来亲家这边坐坐,顺便给李建国来个下马威。
回想起,当初李建国带着他的闺女一声不响地跑进了城里过好日子,也不通知他这个岳父一声就去。
然而,一去将近四个月时间,这让梁木材每次一想起这事,心里止不住地有点气。
在他看来,这种好事不得叫上一些亲戚,摆上几桌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
这时,三舅哥望向天边出现的淡淡璀璨的金光,脸上有点厌烦地说道:“我们都在这里坐了几个钟头了,妹夫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今天不回来了?”
话音刚落,李建国的妹妹李月溪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可能,我哥给家里寄的信上说他今天会回来。”
“三弟,耐心点,这不还没到傍晚吗,你急什么?”说话的是大嫂刘美华。
“就是啊,老三!”大舅哥看向舅哥附和一声。
“咦!你们看那,是不是妹夫他们?“二舅哥突然说了一声。
闻言,顿时火堆边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二舅哥的方向和目光看去。
跟随目光,放远望去,只见远处一辆自行车搭载着人和行李渐渐逼近。
此时,李建国喘着粗气,用力的蹬车,眼见距离自家的小院越来越近。
片刻后,眼神较好的二舅哥彻底看清了车上的人影,顿时脸上涌现出灿烂的笑容,大声喊道:“是妹夫他们!是妹夫他们!”
“还真是他们,而且还骑着自行车。”
紧随其后说道的是一脸欣喜的三舅哥。
这时,梁木材也看到了和他们差不多的情景,脸上不禁出现过一抹得意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说道:“走,我们出院,迎一下,我的女婿!”
“老公,你看,是我哥哥和嫂嫂,还有爹娘他们。”坐在后座的梁月月,看到从那小院里面陆续走出来的人,脸上忍不住开心而又激动地笑了笑,嘴里则忍不住兴奋地说道。
李建国也看到了岳父岳母,还有自己爹娘他们,只不过他现在没法说话,并且脸上汗流满面,大口喘气,用力蹬车,心想快点到。
不久,李建国刚到小院门口,停稳自行车。
那些舅哥舅嫂脸上带着几分热情而又淳朴的笑容,纷纷打起招呼,喊“妹夫”。
侄子侄女则陆陆续续地喊“小姑父”。
另外,李建国的弟弟妹妹和爹娘站在人群的最左边,嘴里喊“哥”或者“建国”。
接着还没等李建国应答,舅哥舅嫂又不由自主地纷纷说道:
“妹夫,你这出去了几个月,就买起来了大家伙!”大舅哥紧紧地看着那辆自行车。
“车还是凤凰牌的!”二舅哥观察完自行车,眼前一亮。
“小姑子,妹夫在县里当老师,一个月工作多少钱?就买起了大件。”大舅嫂先是看了看车子,然后看向刚刚下车的梁月月。
“妹夫,你什么时候买的车,怎么看起来有点旧啊!”话语刚落的三舅哥,又看到了那手腕处露出的半截手表,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插了第二句:“嘶,那是手表吗?”
刚抱起女儿下来的梁月月,听着那七嘴八舌,乱糟糟的话语,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大家安静!”
这话一出,瞬间让周围的气氛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接着,梁月月道:“还不上来帮忙!”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一直没有出声,表面上一脸淡然梁木材,似乎在等他下令。
这一现象,顿时,让梁月月明白这全是他爹的主意,于是没好气地白了他爹一眼,嘴里忍不住对他爹埋怨道:“爹,你干嘛!我男人还是不是你女婿?你怎么拦着哥哥他们,不让帮忙?”
梁木材仿佛没有听到女儿的话,仍然
在跟李建国用眼神交锋,似乎想要压一压这位女婿的气焰。
此外,李建国那副双脚打颤、头冒白雾、一副疲累不堪的样子,也被众人看在眼里。
上一辈子,李建国跟岳父没少打过交道,所以,他知道,他这岳父骨子里是一位还不错的好人,只不过他有时特别好面子,抹不开脸,硬是要争那一口气。
况且,进城吃粮这么好的事,他匆匆忙忙带起老婆孩子就走了,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这不得让他想起来就生气。
这种情况,在梁木材看来,李建国简直没把他这位岳父放在眼里,李家没把梁家当做交心的亲家。
想到这里,李建国颇为无奈地喘了喘气,一脸疲惫地看着梁木材道:“爹,帮我一下!”
听到这话,梁木材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嘴角微微上扬,心想:“本想再晾一晾他,没想到这么快,便求饶了。”
“还不上去帮忙!”说着,梁木材转身看向身边的大儿子。
众人闻言,一窝蜂的涌上去,取行李的取行李,推车的推车,然后一边走进小院,一边跟李建国聊了起来。
梁月月搀扶着李建国来到了那间以前住的那间土坯房。
经过梁月月的细心观察,她发现整个右侧房里面的布置跟她们一家离去前,大同小异。
那些装衣服的木箱上面,看样子是非常整洁和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明显是打扫过的,而且床也是被铺的整整齐齐。
梁月月把李建国扶到红漆木床边,稍微细心地整理了一下床头,然后让他躺在床头那边,她刚用枕头垫起来的地方后,说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去外面和嫂嫂们聊会儿天。”
站在木床附近的二舅哥,低头看着李建国说道:“妹夫,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大声喊我们!”
“好!”
李建国应了一声,便静静望着媳妇和舅哥走出了房间。
待梁月月关上房门后,李建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叹了叹气,轻声嘀咕道:“今后,要是有时间一定要好好锻炼一下身体。”
虽然回家了,可是一天骑了将近二十多公里的土路,骑到家时,那是累的他上气不接下气,现在腿酸的不行。
可一想到,明天还有强大的后遗症,顿时让李建国的脸色郁闷的跟苦瓜一样。
这边李建国安静地躺在窗台休息,望着头顶的房梁惆怅,外面却热闹不已。
眼巴巴地望着她兜里的水晶糖和大白兔奶糖,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围绕在李潇潇这边,看着她那一动一动的小嘴巴,纷纷眼巴巴地说道:
“表妹,能不能给表哥一块大白兔奶糖?”
“表妹,表姐对你最好了,你能不能也再给表姐两粒橘子味的水晶糖?”
“表姐,我还要糖!”
刚刚李潇潇从兜里随手掏出一小把的糖果,分给一些表弟表姐们的动作,被其他表姐表哥们看见了。
顿时,如同见了鱼的猫,不由自主的向她那边聚拢。
李潇潇听到那些话,也没有吝啬,当即双手从两边的兜里各自掏出一把糖果,然后递给一些表哥表姐道:“这把是表哥你的,这把是表妹你的。”
那豪横的样子,引得这帮小家伙们发出阵阵欢呼。
这边的动静,被坐在柴火堆的众人看在眼里,表情微微显得有点吃惊!
大表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梁月月不禁问道:“妹妹,妹夫真的是在城里当老师吗?”
农村里,糖类比起粮食还要贵重许多,平常人难得买糖吃,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有好事发生会买糖。
如果,粮食是一分钱一斤,那么糖就要一分五厘一斤。
更重要的是,糖票比起粮票更稀有和珍贵。
像一个小孩兜里装满糖果,那一把接一把毫不吝啬、爽快无比发糖的样子,众人还是第一次瞧见。
感受到众人凝视的目光,回想起自家男人路上对她的叮嘱,梁月月缓缓吐了一口气,一脸严谨,开口说道:“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要跟别人说。”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让他们有点乱起来的节奏。
尤其是三舅哥,更是一脸兴奋和激动地说道:“我就说吗,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不然,妹夫怎么可能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又买车又买表的!”
“你们看报纸吗?”梁月月道。
梁月月这句话,不仅让三舅哥脸色一冷,变得一脸呆滞和疑惑,更让其它人一脸迷茫。
“妹妹,我们想知道你妹夫如何赚钱的事,你跟我们说报纸的事情干嘛!”二舅哥道。
“是啊!是啊!”二舅嫂附和道。
看报纸这件事,在他们眼里看来那是文化人的事,他们小学没毕业,字认识的不多,自然不看那种高级玩意。
在六十时代,农村里小学没毕业的人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初中毕业基本同村干部一个级别,要是高中毕业,那就是香饽饽,走到哪里,学历一亮,无论是哪个单位都会抢着要。
“妹妹,你是说,妹夫赚钱的方法在报纸里吗?”大舅哥想了想说道。
“嗯,他只要空闲的时间就会在家读书和写字,然后把写好的字寄到报社里,这样一个月能赚两百多块钱呢!”梁月月闻言,看向自己的大哥点头道。
静!
死一般的宁静!
此时此刻,周围大人们的话语声消失了,只有燃烧柴火产生的噼里啪啦声,寒风吹过的呼呼声,还有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
梁月月见所有人愣住了,懵逼了,甚至有人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脸色有点无奈,过了三秒,缓缓地说了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学的知识够多,那么就能赚更多的钱。”
不一会儿,众人逐渐回过神来。
它们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分度不一的笑容,眼里闪过一抹震惊,一抹兴奋,以及一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建国的岳母,一脸兴奋,率先开口说道:“这么说来,我这女婿,出去的几个月里岂不是赚了八九百块钱?”
“我的老天爷,写点字就能赚怎么多钱?”大舅嫂一脸惊讶地附和道。
接着还算良好的氛围彻底乱了起来:
“读书,能怎么挣钱的法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说,妹夫一个月赚到的钱,比起我们一家十几年存的钱要多。”
“妹妹,你哥哥,我现在努力学习还来的及吗?”
听到哥哥嫂嫂那些议论而又嘈杂的声音,扫视过他们脸色大致相同的神情,梁月月嘴角顿时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嘀咕道:“老公,真厉害,竟然能猜到我哥哥嫂嫂他们的反应。”
是的,梁月月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对钱的渴望,对赚钱的动力,以及对走出去闯荡的心。
因为人人知道,有钱就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以前他们那是没有方向感,跟着大队,得过且过混日子,当一天和尚敲一天的钟。
现如今,有一条通天大道,摆在他们面前,似乎只要稍微努力学点知识,就能本本分分赚到,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财富。
“闺女啊,你说这事,好是好,听着让人很动心,可是要你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哥哥嫂嫂,学习那什么知识,这不是为难他们吗?”梁木材彻底恢复过来后,想了想说道。
“大人学不懂,我们可以让娃娃们学习吗。”李建国的父亲李大奔想了想,附和一声。
众人嘈杂的议论声仍在继续。
又经过半个小时的商议,最终确定下来,在李建国家空旷的小院里,由几位舅哥出力,梁月月出钱,搭建一个遮风挡雨的小木棚,开展冬季学习班的事情。
当然,这种好事只有他们这些人,其余人就别想了。
另外,教学老师以李建国为主,梁月月为副的知识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