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尖细又疯狂的喊叫声:“都怪你,都是你,都是你彻底毁了我!”
“你去死!去死!”
“娘,孩儿错了,孩儿错了,娘。”
记忆交错杂糅,裴屹的脑子里一片血红,从脚底而上的冰冷刺痛钻心蚀骨。
他呼吸愈发急促,浑身都在打颤,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恐惧。
许酥的掌心还握着他的脚踝。
只是将他的一只脚入了水,却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
她不敢再有动作,直起身来,抱着裴屹的身躯,一下一下的拍哄着,在他耳边说着乖软好听的话。
“王爷对我真好。”
“是谁家的郎君,长得这样俊朗还特别听娘子的话呀。”
等裴屹缓过来时,耳边就听着她说着甜蜜的话。
脚底的寒凉被温暖的热流取代,揪心一般的疼也一点一点消散。
他闭着眼多听了几嘴,觉得有些好笑。
还真是难为她了。
手也要夸,脚也要夸,就连眼睛也能被她说的天花乱坠。
裴屹将她推开,胸膛还在小幅度的起伏着,许酥抽了腰间的红帕子,将他额上的汗珠擦净,又往木盆里添了些热水。
这一次,她将裴屹的脚放进木盆时,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
还好没事了。
许酥怕他无聊,又觉得他方才那样定是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只挑着一些有趣的话来自顾的说着。
裴屹的眼睛跟着她的举动转,愣愣出神
她见到了他崩溃难忍的模样
他要杀了她吗?
这般难堪,又叫人屈辱的模样被人瞧见了,要杀了的吧。
可他有些下不去手。
或许,也不一定要杀她,只要让她讲不出话来,她就不会将自己今日这般狼狈的模样说出去了。
许酥对他情绪的转变察觉的格外快,近乎是裴屹一动杀念,许酥便感受到了不一样。
她停了手中的活,歪了歪脑袋看着他,试图弄清他在想什么。
“王爷,你想杀了我吗?”许酥半信半疑的问。
裴屹半眯着眼眸,沉默着没讲话。
这个女人实在太诡异了。
许酥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了然,心里是有些难受的,可转念一想也明白这是为何?
只怕是这要面子的臭男人,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又叫自己瞧见他那般模样,心里指不定如何纠结又觉得难堪呢。
“王爷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好的。”许酥笑了一声,拿过一旁的厚帕子,将他脚上的水渍拭干。
她笑得耀眼,眼里的柔情让裴屹忍不住沉溺。
“王爷以为方才我说的话都是在哄人吗?”
她表情娇俏,“哼”了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王爷自己不信,还动了杀念,该打。”
说完,她捏着手中长袜的系带,向两边用力一拉又快速松开,挑衅一般看向裴屹。
裴屹真的想告诉她,他腿是没有感觉的,只有内里发作,从骨髓里传来的痛意才能感受到。
“不杀。”他低声呢喃。
这回让许酥有些呆愣了,她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本王对上太子,千辛万苦娶回来的王妃可不是用来杀的。”
唯一一次。
他不想考虑那么多,也不愿瞻前顾后,少一点算计,跟着感觉走。
至少,他心里是不愿伤了她的。
若她是细作,那他就要她反水,若她不是,他也要她如今日这般——
不、比今日更甚的欢喜他。
许酥真的很想知道这混蛋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来时,内心深处究竟是在想什么。
见他气色好多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这才将下人们重新叫进来。
翠玉手里挂着棉氅和汤婆子,她们姑娘最怕冷了。
玄夜和阿柳都默契的站在外头没进去,让翠玉和琼珠二人先进去伺候了。
夜里多风,鹅毛大雪在一刻钟前停了,如今空中飘飘扬扬又下起了细密的冰石子,砸在瓦片上噼噼啪啪的响。
许酥的外衫湿了几处,这屋里也没有内室,可湿衣裳也要先换下来才行,翠玉伸手就要解开她腰间的玉带被裴屹叫住。
“本王来。”
许酥小声的“啊”了一声,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颤音来。
可裴屹没说话,自顾的推着木椅来到了许酥的面前,粗粝的指腹覆上她腰间软滑的面料,忍不住摩挲,只一点力道往外一抽,那系带便顺滑的松散开。
“抬手。”
许酥听话的照做,脸有些红,尤其是翠玉和琼珠还在这,她觉得她应当多开几扇窗的,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脱了外衫,内里就是一件薄透的轻纱素衣,那是新婚夜喜嬷嬷特意叫许酥换上,去被窝里等着的。
上辈子许酥嫁去东宫时,也曾穿这样的轻纱素衣,只是东宫那边准备的样式更为露骨一些。
这宁远王府的素衣倒是没缺少什么,就是太透了,红纱又衬得皮肤格外的白,雾里看花般的朦胧感,隔靴搔痒叫人难耐。
裴屹动作缓慢,脱了她的外衫还了有心情的看了几许才接过翠玉手中的棉毛外氅,替许酥穿上。
他眼神里也没带着欲,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没有半点情绪的起伏,平静而又深邃。
琼珠扶着许酥往外走,翠玉开了门,裴屹才出声唤了阿柳过来。
“跟着娘娘,去新房。”
许酥脚下一歪,差点就要摔了,幸好有翠玉和琼珠搀着她。
可偏偏裴屹还堂而皇之的低笑了几声,就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调笑:“王妃慢些,不着急。”
这个混蛋!
她都没有笑他!
太过分了!
许酥,你也是你笨死算了,走个路也能差点摔了!
不同于宁远王府这处的喜庆,周毅一家住在东宫的偏二殿中,床榻间连床厚实些的被褥也没有。
那些奴才瞧着周嘉宁的模样,还以为周嘉宁是同殿下前几日带进来的那个通房丫鬟一般,这次还拖家带口的,言语间都是嘲笑的语气。
周嘉宁被折腾的狠了,一路上都是周越带着她。
起初,周越还会抱着周嘉宁走,后来改成背着,最后干脆拉着她两条胳膊拖着,间或换一个姿势,将人打直滚着走。
只是这样更累了,周越只好将周嘉宁丢在一旁,冷眼相待,“不经用的东西,你且自己在这慢慢耗着吧,老子要赶上爹爹了,等不了你。”
他怕万一自己落后了,东宫的下人们不认得他,不放他进去怎么办?
何况,这都多久没有进食了,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烦都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