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
给沈瑜川单独出套考试卷,由老师全程监督写完这套题,并且把成绩向全校公布。
这种方式,无异于让沈瑜川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脱衣自证。
以此,来换取那点可怜的清白。
从始至终,只有沈瑜川的物理老师一直相信他。
在这场只属于沈瑜川一人的斗兽表演即将开始时,他拍了拍沈瑜川的肩,说:“无论你这次发挥的好不好,成绩是否和前几次一样,老师都相信你。别的老师那边我也会帮你作保,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十七岁的沈瑜川青涩未褪,眼中仍有未被泯灭的赤诚。直到现在,他也从未对任何人诉说过心中的委屈。然而这位老师,竟然从一个大男孩身上,看到了沉重的底色。
被数名老师围在一张狭小座椅的时候,沈瑜川只觉得可笑。
他认为这场围剿式的闹剧不该以撕掉他的尊严而收场。
所以,在这场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下笔。
在几位老师的震惊疑惑的眼神中站起身,语气平淡:“随他们去吧。”
而后,离开了办公室。
物理老师得知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沈瑜川,也是同样不解的目光。问:“为什麽?”
沈瑜川看到老师眼底的信任好似在那一刻慢慢瓦解,他的呼吸也跟着一寸寸冷了下去。
他知道,当风强劲地刮向一个方向时,坚持逆风而行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所以,在无法证明自己清白之前,他不应要求老师相信他无辜:“杨老师,我不会去写那套题,也不会在乎别人说什麽,时间会替我给出答案。”
“您不用再费力周旋,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不必觉得为难。”
最后一个愿意相信他的人黯然离去,终于,沈瑜川孑然一身,体面地走出了那间斗兽场。
同时,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坐实了他的“作弊”嫌疑,引发了一场关于狩猎者的狂欢。
学校害怕同学间的话会影响到沈瑜川的状态,所以把他的父亲叫来学校,提议是否考虑给沈瑜川转学。
因为父母离婚,那时候几乎是沈瑜川和父亲关系最白热化的阶段。
沈瑜川的外祖父是中美混血,外祖母是中国人,所以到他母亲这一代,混血感并没有很突出,黑发黑瞳,给人的感觉像是骨相很优越的东方美人。
而沈瑜川很好的遗传了他母亲的骨相和深邃眉眼。
沈瑜川深刻意识到这点,不是因为小时候会有人说他和母亲长得像,而是两人离婚后,沈睿明每次和他说话,都会无意识的地紧盯他的双眼,慢慢出神,紧接着皱眉,转而暴怒。
沈睿明把对白歌爱与恨交织出的畸形情感,投射到了他们的唯一连结——沈瑜川身上。
在办公室,沈睿明依旧用那熟悉的目光看着沈瑜川,声音冷淡:“你想转学吗?”
沈瑜川撇开眼,随意回句:“不必麻烦了。”
他只提了一个条件,今后学校组织的所有考试,他都不会再参加。
沈睿明点了头,老师们也一脸为难地达成一致。
只是今天父子二人间短短两句话的交谈,看呆了在场的衆人。
沈睿明没有对沈瑜川这段日子遭受的无端诽谤和谩骂透露出丝毫关心,当然,沈瑜川早已学会了不期待这些关心。
当我们不再过问迟来的正义是否算正义时,沈瑜川的正义确实到来了。
在他选择承受这一切的一年后,凭借物理竞赛冠军的头衔,在高三顺利走进了物理竞赛班。
谣言不攻自破。
又在拿到京大保送后,谣言彻底被一脚踢出场外,正义得到恩赐。
但对于那时候的沈瑜川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一生,应当踩着泥泞,遍体鳞伤地往前爬。
不会有人,也不该有人,搀扶他走完这条路。
他本该独自闯过这荆棘。
如果获得进入国庆赛选拔机会的门槛是一场公平的竞赛考试,沈瑜川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报名。
可这种需要他人帮忙扫除障碍和质疑的提名,沈瑜川不会参与。
片刻的沉默后,他淡笑一声:“流言蜚语的力量我再清楚不过,我自己无所谓,只是担心两位前辈为我铺路,会引来非议。况且我确实年轻,未来还有机会,就请顾总师,把今年的机会给别人吧。”
-
这半个月,闻念发现沈瑜川状态有些不对。
在所里,项目组不是一个楼层,他们俩交流并不多。但依旧一如往常的一起上班,偶尔同时下班。
回到公寓后,闻念还时常去他家里蹭晚饭。她在他旁边嘻嘻哈哈,沈瑜川也会回应她的玩笑。
这种“不对”没有证据,却又隐隐有迹可循。
自从067消失,进度条一直停留在60%再没动过。闻念从067离开的戒断反应脱离出来后,又开始因为任务焦头烂额,却偏偏毫无头绪,这也让她无暇顾及除了沈瑜川之外外的身边事。
沈瑜川不说,闻念根本没有途径知道。
作为信息传播链的终点,当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时,往往已经扩散到无处可再传的地步。
一天下午。
闻念正整理文件,赵婧鬼鬼祟祟探过来脑袋,问:“我记得你跟沈瑜川一个学校,还是同级来着?”
闻念点头。
“怎麽突然问起这个?”
赵婧凑得更近:“那你有没有问他,最近大家在传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闻念呆愣两秒,慢吞吞问:“......什麽,传的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