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市长?好像在哪听过。羽织没放心上,走上二楼补觉。
眼神略过穿衣镜时发现自己又瘦了不少,脸也苍白,涂上唇脂掩盖不了憔悴的势头。
这段时间,夜晚难以入眠,强打精神起来工作,午睡也是断断续续,勉强续命。
醒来去饭店点东西,意面坚硬的难以下咽,肉酱是冷的,吃几口作罢,用红酒慰藉空空的腹。
陡然想起昨夜,沈贺文指腹冰凉,划过脸上的肌肤时她不禁颤栗,可他的怀抱异常温暖,此时身上仿佛仍留着他身体的余温,好不暧昧。
新来的酒保不能专心,目光频频扫向窗外,暂时搭建的戏台上,市长在冷风中宣讲,双手戴着黑色的皮手套,紧握扩音器,卖力游说富商为前线解囊。
瞬间,羽织回忆起来,不久前这位仁兄尚只是市长身旁的秘书,劳心劳力,而他的女婿,可不就是蒋家明?
……
閑时陪姑姑探望祖父,老人性情孤僻古怪到极点,赶走相伴二十年的佣人,以医院为家。
来到时,护士正被驱赶,双方正为什麽事情争执得脸红,见到家属,像见到救星:“老人不肯打针,就连医生布置的药物也要待人走后偷偷丢掉。”
姑姑先安抚祖父,才问护士注射的什麽药物,得知是镇痛剂,一日三回,蹙眉道:“骗过自己但骗不过身体,我要求见医生。”
护士被祖父折磨良久,此刻脾气爆发,留下句‘好自为之’,潇洒离去。
祖父遂将注意移至姑姑的男友,他这辈子与洋人做生意,做朋友,却不能接受女儿嫁作洋人妇,道:“我见他用蓝色的眼睛凝视我便头大,活见鬼了。”说什麽也要请他出去。
齐楚无措,摊开双手:“先生,您这样做是无礼的。”
祖父来个先礼后兵,开始拳头捶床,叫他滚出去。
又对秦羽织阴沉道:“把门敞开,大明星造访我这半截入土的人,有理讲不清。”
“不劳烦您费心,我自己出去。”
齐楚见到秦羽织,嘴巴大张:“将你也赶出来了?”
“赶字用得好,看来已得中文之精髓。”她对他微笑,绝不承认与他做了难兄难弟。
齐楚说起父母:“他们在部落动蕩中受重伤,有半年的时间,双双卧床等待放学归来的儿女为自己注射吗啡,直至死去。”
“这能令他减少痛苦。”
很快,姑姑出来,哭说:“他时日无多。”但更令她痛苦的,还是祖父性情大变。
“他这麽明白的一个人,怎麽突然不顾体面?”出了大楼,姑姑止不住悲伤,“他对我再无慈祥。”
无人忍心过问发生了什麽。
……
家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打来的电话。
秦羽织刚刚结束一场辛苦的拍摄,心情很好,对着话筒“喂”了两声。
悦耳的声音传到那头,家明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沉默了会儿,对方却叫出自己的名字。
“蒋家明?”
“怎麽知道是我?”
秦羽织静静坐下来,倚靠在沙发靠背里:“知道我公寓电话的人不多。”
“能不能陪我一整天?”
秦羽织说:“好。”没有参杂过多思考。
“半个钟头后,楼下见。”家明挂了电话。
是有太多不解,但不一定要弄清楚,不然交个朋友太难。
实际上没有半个钟头,家明藏身处不远。
他换了身行头:皮夹克,大沿帽,休閑裤,活活一个大学生。
而他们的第一站正是学校。
说不上缘由,只是想去曾经付出过光阴的地方走一走。
这几年变化极大,通往校园的那条林荫道积满落叶,杂草丛生,失去了往日的秩序,绽放出野蛮的生机,却叫人惆怅。
门牌字迹斑驳了,铁栅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一推,开了。
园内寥落,校舍人去楼空,办公大楼也是如此,楼道却意外地满是书香,墙壁上贴得古今中外名人面孔,蒋家明走到尽头“孔子”前,从相框后取出一把钥匙。
秦羽织瞠目结舌,家明则是一脸骄傲,不为别的,他曾在此意气风发。
转眼间,他打开了一扇门,从柜子里翻找出一本《浮生六记》来,抖抖灰尘,故地重游,想来是为这物。
外面有阵嘈杂脚步。
“是谁!”
多年来警卫处换了批人,不认得家明。校方为了节省成本,真是煞费苦心,雇佣一批老弱病残,老人想立威,故意拔高声音问:“谁放你们进来的!”
“我们见门口没人,自己进来的。”秦羽织说。
“真是大胆!两名社会上的小阿飞,不知天高地厚。”他兀自骂着,对擅离职守却一个字也不提。
“有误会,他曾在这里任职,我们来的…”
“我不听你们说,赶紧出去!”老人打断她的话,作势动用警棍。
好汉不吃眼前亏,家明脸色很难看,拉起羽织向外走去。
到门口,老人突然想弄权,说什麽也不肯给二人开门,羽织玩笑道:“毕业多年了,已然忘记罚站的滋味。”
蒋家明却再不肯忍,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自那扇坏的栅栏越出校园。
老人暴跳如雷,走出很远,身后仍有他的呵斥。
……
不知不觉到黑夜了。
街道一侧流出音乐,是电影院在放片子,家明走去买票,入场时已经放了大半,女主角为情所困,正伏在男人肩头饮泣。
家明看得专注,并不在意错过的情节。
羽织的注意力投之屏幕,发觉这老片子自己也有参演,初入行时被临时捉来扮路人甲,片酬不过是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