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行川，有那么一瞬间，小儿子的面容，竟然与多年前沈崇山的面孔重叠起来。
那时候，沈崇山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但凡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现在就该去瞧瞧杜巧巧瘦成了什么样。
是啊，杜巧巧害得她差点小产。
沈崇山说，但凡她不是铁石心肠，就该去瞧瞧杜巧巧。
就该将杜巧巧放出来。
可是凭什么呢？
害人者掉两滴眼泪，受害者就该原谅一切，否则就是铁石心肠？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忍着一口气，到底还能分辨得出来沈行川并不是沈崇山，抓着茶杯的手，却青筋直冒。
“沈行川，这样的话，以后你莫要再说了。”
“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先前兰芷已经连累了你大哥，娘不能再叫她连累侯府更多的人。”
“她这样的性子，要是不再继续加以管束，以后会捅出更大的篓子，你懂吗？”
沈行川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一家人就是应该一条心，若是因为她犯了一点小错，就要让她舍弃了自由，从此做个古板无趣的人，那还不如叫我舍弃了这泼天的富贵呢。”
“起码这样，兰芷以后的日子，是真的无拘无束，真的高兴。”
“而且娘，你不觉得——”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沈行川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沈行川脸色煞白，他捂着被打的脸，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氏，“娘，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王氏脸上青筋狠狠绽出，每一块肌肉都写着愤怒。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什么叫宁愿舍弃富贵的生活？你是脑袋被浆糊糊住了吗？这样的疯话也能说得出口。”
当初沈崇山也是这么没脑子。
为了一个女人就不管不顾。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变清醒了。
不然整个侯府都得赔进去。
当初御史台的那些人参他宠妾灭妻，他是浑不在意。
毕竟那会儿，朝局不稳，更多荒唐事都多的是。
宠妾灭妻算得了什么。
最多得到几句申饬。
可是现在，沈兰芷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都是容易连累到沈家的。
沈行川竟然说些什么就算不要这泼天的富贵，也该让沈兰芷得到自由。
自由？
什么叫自由？
便是连自由这两个字，都是长得条条框框的！
“你要是昏了头，趁早找个大夫治治你的脑子！”
“还有，以后不要让我听见你在这里说你长姐的不是，你长姐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是连你姐姐的好都不记，甚至还直呼其名，那你真就成了那白眼狼了！”
王氏教训儿子，教训得义正言辞。
沈行川大为震撼，指着自己的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母亲，你说我白眼狼？还让我尊重沈青宜？”
“她给你下蛊了吗？”
这种话真是闻所未闻。
沈行川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有点被颠覆。
要知道，王氏自己从前就是最看不上沈青宜的。
她说沈青宜行事一板一眼，全然像一个假人，没有一点小姑娘的活力。
不论旁人对她怎么好，都走不进她心中。
沈行川刚开始听这种话的时候还会下意识辩驳两句说自己觉得长姐沈青宜不是这种人。
但是听得次数多了。
难免会觉得王氏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沈青宜连生气的次数都很少啊！
一个连生气都不会的人，怎么能让人相信她是一个拥有真实情绪的人呢？
这会子，王氏又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说辞，沈行川哪里能接受？
他忍不住道：“母亲你忘了吗，你以前最讨厌沈青宜的啊，怎么今天你去了一次青云居之后，你就完全换了一个说法了？”
“是不是她在你面前又说了很多兰芷妹妹的坏话啊？”
以前，每次沈兰芷不被沈老夫人喜欢时，王氏便是这么说的。
因为沈老夫人最疼的就是沈青宜。
沈老夫人要是不喜欢沈兰芷，那一定是沈青宜在沈老夫人面前说了一些什么。
就像现在，也一定是沈青宜在王氏面前说了些什么一样。
然而这以前不会得到任何斥责，甚至还会被王氏默认的说辞，现在再说，却是在王氏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王氏瞬间又给了沈行川一个巴掌。
“闭嘴！沈行川，我看你和你大哥一样，脑子都坏掉了，你长姐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编排她？”
“你现在立刻随我去青云居，给你姐姐道歉！”
真是太过分了，她怎么能养出这种狼心狗肺的儿子！
“还有，我以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根本就当不得真，青宜怎么会心机深沉？她明明最是沉稳大气进退有度，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姐姐。”
沈行川：“……”
沈行川一向都是他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直都将他娘的话奉为真理。
但是这会子，他真的是气笑了。
他娘说话如此朝令夕改就罢了，竟然还叫他去给沈青宜道歉？
“娘，你是不是疯了，叫我给沈青宜道歉，她什么身份啊就让我给她道歉，她配吗！”
一个心机深沉的假人罢了。
有什么资格受他的道歉啊？
再说了，他难道又说错什么了吗？
沈青宜就是满腹心机，就是嫉妒心强，就是害了兰芷啊！
王氏越听这话，心中越是愤怒。
好好好，她真是养了一群好儿子。
个个都跟当时眼瞎的沈崇山一样。
在这里说什么青宜对不住沈兰芷。
青宜按规矩办事，究竟是哪里对不住沈兰芷了？
倒是沈兰芷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了，还在哪里使那些小动作，真是愈发让她失望。
“你到底去不去？沈行川，你别忘了你自己身上穿的这身衣裳是谁做的，你穿着你长姐做的衣裳，在这里说尽她的坏话，你不是白眼狼谁是？”
沈行川脸色骤然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他哪里记得这衣裳是谁做的。
不过是看着好看，就随便穿了。
谁知道竟然是沈青宜做的。
他还嫌晦气呢真的是！
王氏脸色越来越沉，声音也拔高了些，“你到底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