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就是在青楼门口救下的沈兰芷。
他终是想起来，最开始，沈兰芷的身份并没有公之于众。
因此外面总流传着一些什么艳闻轶事。
那会儿他自己出门都有不少人用这件事儿打趣他。
甚至还有人用调侃的语气说，好好的，他那是怎么偏偏就会路过青楼门口呢？
莫不是早就在青楼有了相好的？
后来沈兰芷的身份公布了，大家都知道了，他那日救下的女子，其实是他流落在外多年的妹妹。
但——
沈明非眉头微微皱了皱。
但这并不代表，关于他的一些流言就会停息。
那些他认为的知己好友的随意调侃，也许在不经意间，就被有心人带到了承泽帝跟前去。
谣言这种东西，一向是一传十十传百。
沈明非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些东西等传到承泽帝耳中时会变成什么样。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或许承泽帝早就已经对他心生厌恶，对他有所不喜。
所以后来的事才会那么顺水推舟，顺理成章。
沈明非的手指捏成了拳头。
过去的这些年，他一直都爱惜羽毛。
自认为自己从未有过行差踏错。
真正被染上污点，却是从救了自己遗落在外的妹妹开始。
一瞬间，沈明非只觉得烦躁异常。
手里的宣纸又再度被揉成团扔了出去。
他忽地想起来，沈青宜曾经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他，有些人是不可以深交的。
她曾经，借着和他讨论古人文章时，曾提过一嘴，与人交友，不仅要看对方的身份。
同时也要看对方的德行。
若有些人德行有亏，时常喜欢在背后捅人刀子，焉不知哪天这刀子就会捅到自己身上。
沈明非那时并不耐烦。
只觉得沈青宜这是头发长见识短。
身为女子，便也就只能看见闺阁内的东西，瞧不见更长远的路。
现在想起来，沈明非突然起了一身的冷汗。
该不会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什么，而后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吧？！
沈明非抬眼看向伺候的书童，“你说要是有一个人，本是在同你讨论文章，却突然说与人交友，不仅要看对方的身份，还要看对方的德行，是为何？”
书童思忖片刻，道：“人总不会突然之间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这么说了，应当是想要提醒什么吧。”
沈明非动作一顿，“既如此，为何不愿意直说？”
沈青宜既是他长姐，倘若真听了什么对他不利的话，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告知与他吗？
说话拐弯抹角算是怎么回事？
倘若她早点说了，自己或许早就有了防人之心。
又如何会造就今天的局面？
书童小心翼翼地道：“大约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顾虑吧。”
沈明非眉头紧皱，心中愈发烦躁，“她能有什么顾虑？”
沈青宜不过就是见不得他好！
书童战战兢兢，只觉得今日在沈明妃跟前伺候，真是如履薄冰。
“也……许是关系没到位，更或许是即便说了，被提醒的人也不会信吧。”
书童这么说的时候，还悄悄的瞥了一眼沈明非。
沈明非便是这样，只相信自己相信的，认定自己认定的。
只要他自己不觉得这样做不好，旁人无论怎么提醒都没有用。
自己的这位主子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是撞了南墙还能把墙拆了继续走。
就算是摔了个头破血流，那都不带半点悔过犹豫的。
沈明非心中顿生一股窒息般的憋闷感。
就因为知道他也许不会信，所以沈青宜干脆就不支说了是吗？
自己是她亲弟弟，她做事也这么权衡利弊？
沈明非一瞬间咬了咬牙，心中对沈青宜的厌恶愈发的重。
“不论怎样，她明知道事情会带来什么后果，就不应该顾虑这么多，不然被毁掉的可是一个人的前程，甚至是一个人的心智！”
“说到底，还是这个说话的人自私凉薄！”
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沈青宜一定很得意吧。
她现在一定在背地里嘲笑他，并且沾沾自喜自以为是，以为他当初要是听了她的，就不会有今日。
可是说话说一半究竟有什么得意的！
她那般有本事，又为何不敢直说？
她不过也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懦夫而已！
书童：“……”
书童有时候还真的挺佩服沈明非的。
不是佩服对方的才学。
而是为对方的厚脸皮感到叹为观止。
他早就觉得沈明非或许是颅内有疾的。
只是先前他并不敢说。
说了便是以下犯上。
现在沈明非既然旁敲侧击拐弯抹角，他也就只当听不懂对方的弦外之音，借着主仆交流说出真心话了。
“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这世上的事，都是将心比心的。旁人开口提醒是情分，不开口提醒是本分。”
“您也说了那是旁人的前程，说到底，那也和提醒的人无关。”
“他自己听不明白，还想要旁人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凭什么？人家欠他的吗？”
说到这里，书童深吸了一口气。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情，对着沈明非道：“公子，您别怪奴才说话刻薄。”
“奴才家中有一个表哥便是这样，当初他妹夫要做生意，奴才表哥瞧出与他妹夫合伙的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语重心长的提醒他妹夫，他妹夫反倒是觉着是奴才的表哥见不着他好。”
“后来果然，他妹夫那生意赔了，赔了个血本无归，那个合伙的人带着钱财走了，他反倒是怪奴才的妹夫为何不早点说。”
这个表哥是有的。
不过人家妹夫倒是没倒打一耙。
而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早点听劝。
“这世上如奴才表哥他妹夫这般的人数不胜数。”
沈明非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也不知道那提醒的人倒了几辈子的霉，竟然碰到了沈明非这种不知足的白眼狼。
沈明非：“……”
沈明非只觉得自己与这书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难怪打一开始，书童的立场就是偏的。
原是因为对方想到了什么劳什子的表哥。
既如此，他便是说的再多也不用。
沈明非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左右他在这里想东想西，是想不出一个结果的。
倒不如去亲自问问沈青宜。
他倒是想知道，她为何就这么恶毒，非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