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恋(长篇小说)张宝同 2024.2.12
罗秀清吃过晚饭,来到了江堤上散步。
中秋之际,天气已明显地凉了下来。
夕阳返照着金光,月光花开满着路旁,渔歌唱晚,倦鸟回巢。
村舍上空已是炊烟袅袅,农人正走在收工回家的路上。
黄昏的暮晚是一派安详宁静的景象。
自从陈杰离开茶山之后,晚饭后散步就成了她一天中必不可少的习惯。
其实,在陈杰来到茶山之前,她就喜欢在晚饭后来到江堤上散步,可是,那时的心情和现在的心情完全不是一样。
她从未意识到一个人的出现会对自己的生活和情绪有如此大的影响。
在陈杰出现之前,她的心是沉静安宁,无忧无虑。
可是,现在她的心有了一种快乐和思念,有了一种向往和企盼。
所以,她再走在罗江江堤上,就能感受到那种秋风在黄昏暮晚中的相思,青春在绵长的岁月中的开放。
虽然爱情会带给人快乐,却也会带给人忧伤。
尽管陈杰从来都没有向她表白过他对她的感情是爱情,但她却一直把这种感情视为爱情。
她当然晓得,爱情对于许多农村妹子来说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希望有多大,失望就会有多大,伤痕就会有多深。
爱一个人很痛苦,爱得越深,就伤得越重,还会吃醋生气,处处在意。
可是,她们依然还在飞蛾扑火,自讨苦吃。
因为她们实在是没有别的什么指望,只能在爱情上给自己找些安慰,找些希望。
其实,她也晓得陈杰是她根本就得不到的恋人,可是,她就是喜欢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她心中就有一种亲近和亲切的愉悦感。
所以,她实际上真把他当成了自己心爱的恋人。
为了他,她愿意去付出自己的一切。
陈杰去了公社之后,她仿佛就得了相思病。
有事没事就在想他,特别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那种相思之情越发地浓烈和沉重,感觉再要见不到他,自己就要活不了了。
可是,他很忙,而且路也远,所以,他很少有时间过来看她。
正这样地想着,就见到远处走来了一位年轻伢子。
穿着黄军装和蓝裤子,高高的个头,优美的姿态,很像是陈杰。
她怕自己是看花了眼,就仔细地朝着那边看着。
可是因距离太远,看不清模样,所以,她想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她想如果是陈杰,他应该是从南边过来,而不是从北边过来,因为公社是在东南那边。
所以,她也没去在意,继续朝前走着。
不一会,见那人在朝着她招手,可她还是没认出那人是谁。
直到那人走到离她约两三百米的地方,她才看清那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陈杰。
于是,她快步地朝着他走去。
两人张着笑脸迎在了一起,两双眼睛直直地相对。
她说,“你回家了?”
陈杰说,“我去县城送稿件,顺便回了趟家。”
罗秀清说,“还没得吃饭吧?”
陈杰说,“不急。你怎么晓得我回来了?”
因为他以为她是专门来接他。
罗秀清把鼻子一呶,说,“我哪晓得你回来了?我只是觉得待在屋里好心慌,出来散散步,没想到就碰见你了。”
陈杰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东西,你肯定喜欢。”
罗秀清问,“么子东西?”
陈杰把身上挎的军用书包打开,从中抓起一大把奶糖递给她。
但她只拿起两个奶糖,剥开之后,往他的嘴里塞了一个,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个,然后指着他手里的那个唱片说,“这是么子唱片?”
陈杰说,“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乐曲,是我哥托人从bj买的。”
罗秀清说,“我看过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里面的乐曲实在是好听。”
陈杰说,“我把这唱片送给你,你没事了就可以播放着听。”说着,把唱片给了她。
她把唱片看了好一会,说,“太感谢你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陈杰说,“是我专门送给你的,不要给钱。”
罗秀清说,“也好,就算是我借你的。”
陈杰说,“我见到原来向阳大队的那个广播员李妹子,她现在是县里的广播员。我写的好多稿子都是由她播出的。”
罗秀清说,“她的命好,有个有权有势的好爸爸。”
陈杰说,“听说她爸是县委的副书记,官职好大呢。”
罗秀清说,“要不,她如何能调到县里当广播员。”
陈杰说,“她听说我是红花公社的人,就对我好客气好照顾。”
罗秀清听着,就白了他一眼,说,“是不是她喜欢上你了?”
陈杰说,“她是县里的人,我是乡下的人,她如何能喜欢上我?”
罗秀清说,“你那么英俊帅气,那么有才气,她喜欢上你,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两人顺着江堤走到柳湾村边,陈杰对罗秀清说,“到我的屋里坐一会,我们一起下面吃。”
罗秀清犹豫起来,说,“我们两人在一起,让村里人看到,还以为我们两人是在谈爱呢。”
陈杰说,“那你先回,我回屋把煤油炉和铁锅拿到你那。”说着,把身上的书包递给她,下了江堤,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罗秀清回到广播室,打开电唱机,放上唱片,顿时,《红色娘子军》那节奏明快的旋律开始在屋里回荡。
过了一会,陈杰把煤油炉子和小铁锅拿了过来,还带来了一些空心菜和一些鸡蛋。
罗秀清问,“你哪里搞的鸡蛋?”
陈杰说,“我从昆妈那里买的。本来,昆妈不肯要钱,可我硬是把钱给了她。”
罗秀清问,“好多钱?”
陈杰说,“五角钱买了十个。”
两人开始择菜洗菜。
正择着菜,陈杰觉得后背发痒,就用手去搔,可是,越搔越痒。
罗秀清问他,“你怎么了?”
陈杰说,“不晓得怎么搞的,身上好痒,用手一摸还有疙瘩。”
罗秀清说,“让我看看。”然后,掀起他的衣服一看,后背上起了一大片红疙瘩,而且,腹部和胸部也有许多红疙瘩。
她吃惊地喊道,“你如何搞的,满身都是红疙瘩?是不是让跳蚤咬的?”
因为她过去被跳蚤咬过,就起这种大大的红疙瘩。
陈杰摇了摇头,说,“这哪是跳蚤咬的,这是风湿疙瘩,是着了风受了凉引起的。”
然后就说,“前两天我到坪塘采访那个蔡老师,没得带雨伞,到了半路就落了雨,把衣服淋湿透了,晚上回来时,我就感觉身上发痒。本来想回家到我们铁路卫生所看一下,可是,因为赶得急就没顾上。”
罗秀清说,“要不,把饭吃了,我带你到公社卫生院去看看?”
陈杰说,“没得关系,我过去出过这种疙瘩,不用看,过上两三天就会自动好了。”
洗过菜,两人开始点火炒菜和下面。
因为锅小,他们先下了一小把挂面。
面条下好了,罗秀清让陈杰先吃,然后再下第二锅。
可是,陈杰只吃了几口,就说,“我不想吃了。”
罗秀清有些疑惑,说,“我记得你刚下队那天,硬是把两大碗米饭都吃完了,现在如何连这么一小碗面条都吃不了?”
陈杰喘了口气,说,“今天感觉没一点力气,还有些发困。”说着,无精打采地打起了呵欠。
罗秀清说,“是不是走路累的?”
陈杰摇了摇头,说,“我平时走上几个小时的路,也没觉得累。”
罗秀清对陈杰说,“要不,你躺在床上睡上一会。”
陈杰犹豫了一下说,“我一个伢子,睡在你的床上,让别人见了,会如何去想。”
罗秀清说,“没得关系,这么晚了,没得人来这里。”说着,硬是把陈杰拉在床边,把他的鞋脱下,让他躺下。
等她洗碗刷锅,把一些都收拾好,回到屋里,见陈杰已经睡着了。
陈杰的脸色有些发红,嘴巴微微地张着,鼻孔缓慢地打着呼噜,整个人显出一副疲倦乏力的状态。
为了让他睡好,她把电唱机关了,坐在旁边照看着他。
她想叫赤脚医生黄月琴过来看一下,可是,黄月琴家还在十五队,来回要走一个来小时。
但最主要的是她觉得黄月琴并不懂医,而是因为与水书记有特殊关系才当上了大队的赤脚医生。
除了能给人包扎一下简单的伤口,或是给拉肚子的病人送上两粒土霉素,一般连头疼脑热的小病都看不好。
人们有病都是去公社卫生院或是直接去县医院。
所以,她觉得还是不去找黄月琴为好,省得费时误事。
实在不行,她就送他去公社卫生院。
陈杰躺在床上睡着了。
罗秀清坐在椅子上等着,想着他躺上一会儿就能缓过劲来,可是,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可是,却并没有看到陈杰有好转的样子。
陈杰从七点钟睡下,一直到了九点钟还没有醒来。
罗秀清想把他叫起来,送他去公社卫生院,可是,看着他睡得那么深那么死,不好叫醒他。
直到刘姐开始锁门了,她才不得不把他叫醒,“陈杰,你醒一醒。”
见陈杰睁开眼睛,但神情还是非常地不好,就说,“我带你去公社卫生院?”
陈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不去医院,我再躺上一会儿就好了。”说着,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
罗秀清坐在床边,一会看着陈杰,一会看着钟表。
钟表走得很快,一会儿就过了九点半,再一眨眼就到了十点,可陈杰还在沉睡之中。大概到了十点半钟,陈杰醒来,先是朝着墙上的钟表看了一眼,然后一下子从床上起来,对罗秀清说,“你怎么不叫醒我,只怕刘姐早就关大门了。”
罗秀清说,“我看你睡得好死,就没好叫醒你。莫要担心,今晚你莫要回去了,就睡在这里。我有水书记房间的钥匙。”
陈杰感觉浑身无力,十分困乏,很想睡在这里,可是,他想了想,说,“我睡在这里,别人肯定会想我们两人是困在了一起,这会给我们的名声造成很坏的影响。”
罗秀清说,“哪怕么子,你下队的那天夜里,不就是睡在水书记的屋里?”
陈杰摇了摇头说,“那不一样,那是水书记让我睡在这里。而且,那时我们两人不认识,也不熟悉,不会有人怀疑我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别人都晓得我们两人的关系。如果我在你这里住,刘姐朝外面一说,只怕唾沫星子能把我们淹没。”
罗秀清觉得陈杰的话在理,可她说,“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又病成了这样,要不,我送你去公社卫生院。”
陈杰连忙摆手,说,“你送我去公社卫生院,你夜里住在哪里?”
罗秀清说,“我可以到白姐那里跟她一起困。”
陈杰说,“那你明天早上如何早起放广播?”
罗秀清说,“来不及就不放了,大不了让水书记批评一顿。”
陈杰口气坚决地说,“不行,我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你送。”说着,穿上鞋,要往外走。
罗秀清拉住他的手,说,“可是,你这晚走夜路,我会不放心。要不,我送你到你的住处睡上一夜,等到明天天明之后再回公社。”
陈杰说,“可我明天早上还要给领导开会做记录。”
他们来到了大门前,大门上已经被一把大铁锁锁上。
罗秀清敲着南杂店的窗子,“刘姐,帮我开下门。”
刘姐披着衣服出来了,把一大串钥匙甩得好响,怪声怪气地说,“你们如何搞得这晚才离开。”
罗秀清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陈杰病得好重,我让他躺了一会。”
刘姐一边开着大门,一边朝着陈杰看了看。
把陈杰送出了大门,罗秀清进到了大门里,刘姐对她说,“秀妹子,不是我说你,看着你好聪明好灵秀,实际上你好愚蠢呢。”
罗秀清晓得她要对她说严妹子的教训和悲剧。这种话刘姐不知对她说过多少遍了,可她不想听,马上说道,“我聪明也好,愚蠢也好,随你如何去说。”
说着,快步地朝着广播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