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抿了抿唇,不闪不避,回望她,锵锵有力道:“为了自保,亦为了保护他人。”
花无颜默了一瞬,“射箭并非一日之功,你不知何时会离开,我不想浪费时间。”
“若我恢复记忆,有一天离开了花家,也不会间断练习,有朝一日,我会像你一样,拥有傍身的本领,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花无颜背过身去,迟迟没有应答。
久到长留以为她不会答应,心灰意冷,正欲起身离去,忽闻身后——
“明日寅时,坞后柳树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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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咚咚咚!”
顾长夜正气势汹汹地敲门。
“顾公子,请回吧,丞相外出赴宴,尚未归来。”李遂的贴身侍卫抱着剑,立在门边。
顾长夜瞪着他,脸色泛青,双手发麻,丝毫不肯退让,“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我倒是要问问他,为何出尔反尔!”
侍卫不以为意地斜他一眼,“请便。”
侍卫绕过回廊,翻越围墙,踏至后院,躬身,面色肃穆,向树下之人回禀:“大人,顾长夜又来了,死活不肯走。”
树下之人折了只淡粉色的腊梅,放在鼻尖,细嗅,漫不经心道:“看来......顾长夜对那个花无颜,倒是有几分真心。”
侍卫拱手道:“看他的样子,不像作假。”
李遂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大衣,将花枝递给侍卫,“把他带过来。”
侍卫低头,双手接过,恭敬地答了句“是”。
“顾公子,大人回来了,正在后院,请随我来。”
月光皎洁,照在庭中积雪上,素洁一片。
李遂端坐于铺好毡垫的石凳上,微合双眸,轻捻佛珠,仿若入定的僧人,不问红尘,不理俗事,清心寡欲。
“来了。”
听见脚步声,缓缓睁开眼,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笑道:“坐,今日天寒,特地让下人备了些酒,尝尝?”
他说话的口吻亲切,随和,不带一点架子,饶是顾长夜来势汹汹,怒气也在无形之中被消磨了大半。
“长夜此番前来,多有打扰,还望大人见谅,只是刚刚听闻阿颜——”顾长夜顿了顿,改口到道:“花无颜被通缉了......”
李遂瞧着他那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微微一哂,“是本相下的令。”
“您不是答应我,会放过她!”顾长夜从石凳上弹起,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汗毛倒竖。
李遂屏退左右,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清酒,推动玉盏,至他身前,“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眉头拧得越发紧,顾长夜喃喃:“为我好?”
“我若不假意通缉花无颜,怎么寻她出来?”李遂叹了口气,一副甚是苦恼的神情,“贤侄还不明白老夫的一片苦心?”
顾长夜怔愣了一瞬,“您......”
“贤侄对那花家女子,情深义重,老夫颇为感动,可惜内子去得早......”
李遂仰头,望月,眼中渐渐着蒸腾出泪花,“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第四十二章
翌日,天色尚黑,寒霜满地。
男子束着马尾,边伸懒腰,边打哈欠,随手拨弄着光秃秃的柳条。
不遑多时,一道清瘦身影从侧门闪出,点着脚尖,行至男子身后,偷偷拽了拽他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发带。
“好不容易绑好的,你别给我拽坏了,有损我形象。”
女子不以为意,瞟他一眼,默默收回手,抢白:“你有吗?”
“我——”
长留腮帮狠狠一缩,碍于淫威,不敢发作,毕竟还指望着她传授技艺,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你不会是在整我吧?天这么黑,鸡都没起,你确定能练箭?”长留望了眼如墨般的天幕,打量花无颜一圈,见其两手空空,瞪大眼珠子,问:“弓呢?箭呢?”
“我有说今日是来练箭的吗?”花无颜无辜地眨眨眼,“入城不能携带武器。”
言下之意,她屁都没得。
长留咬牙,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趾,气得有些神志不清,“那我们这——么——早出来干什么!”干什么!
“买武器。”
“买武器需要起这么早吗!”
花无颜兀自往前走,斩钉截铁道:“需要。”
“原来是黑市啊!难怪要大晚上来逛呢!”长留左看看右瞅瞅,东摸摸西尝尝,只觉什么都新鲜。
所谓黑市,其实是各路人马趁着天黑,自发聚集交易的场所,又叫天光墟,天一亮,便如废墟散去,行动灵活,官府无力监察。
在这里,只要出价够高,没有买不到的物件。
“客官,犀牛角要不要?大食国的!漂流过海几万里才达岭南,然后随船运到此处,稀罕得很,就连皇帝也没几只!”
小贩高鼻深目,头上盘着白巾,一袭胡装,高大威猛,操着一口走味的官话,正卖力地向长留推销。
“我看公子气度不凡,定不是一般人,您要的话,便宜点,一百两如何?”
长留和花无颜对视一眼,心底暗自发笑,这小贩倒是会拍马屁!还拍到点子上了!
“他身上就五两银子,你还觉得他不凡吗?”花无颜落井下石道。
长留咋舌,凑到她耳边,低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出门只带了五两银子?”
花无颜笑而不语。
小贩一听长留是个穷鬼,笑容凝滞,拉长脸,抬手,撵他们走,嘴里骂了句什么,长留听不懂,虚心向花无颜请教:“他说什么?”
“他说......”花无颜信步往前走,反复确认,“你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