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鹤年办公室出来后的两周时间，李理的身心正式进入了考试周，他将这些天的遭遇以及疑惑都暂时放下，打算应付完全部考试后，利用暑假时间弄清一切。

当然，李理也没有再追问韩来，他们擦身而过的一刻，说得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他隐约感觉到韩来和他一样，身上也带着些许秘密。

至于为什么分开三人单独问话，李理认为原因是唐老师和他们每个人的对话内容都不一样。对于高秦和韩来，无论是否如他们说的那样，只是问了伍德凯的一些日常情况，但李理至少能确定，唐老师没和他们探讨过关于坠楼和真相的事，那天下午的对话，仿佛是他和唐老师的默契。

两周相安无事，唯一的问题就是伍德凯一直没有回来。为了避免私下议论和负面传播，唐老师发了通知，说伍德凯家中有事，期末缺考，之后会在学校安排的统一时间参加补考。

转眼到了正式放暑假的那天，韩来和高秦已经提前收拾好了东西，打算一起拼车去机场，李理想着先去一趟酒吧，结算自己这段时间的兼职工资，目前来看，暑假免不了会有一些活动，手里有钱也方便点。

临走时，高秦突然感慨起来：

“唉~也不知道下学期还能不能见到老伍！”

韩来拍了他一下，带着些许责怪：

“说什么呢！老伍肯定没事儿的，唐老师不是已经发通知了嘛！”

高秦耸了耸肩，身后的大背包随着晃动起来，他提高音量说：

“靠！别人不清楚，咱还不明白嘛！老伍要是真的家里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和咱打声招呼的！他之前一直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女人的事，那这样不明不白的跑出去，到现在一点消息没有。很难让人不担心呀！”

李理见状安抚高秦：

“老高，我觉得老伍应该没出什么大事，不然的话，即便学校顾忌影响想压下来，警察也会找咱们三个的。现在没人找，没人查，就说明问题不大！”

李理这话说给高秦听，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听。当晚只有自己看到了实际情况，伍德凯消失不见，而且消失得毫无道理。尽管他嘴上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他无比想知道伍德凯到底去哪了。

韩来接着李理的话：

“没错，没错~等再开学，咱肯定能看见老伍！走吧，老高，咱打得拼车，别让人家一直等着。”

“但愿如此吧。”

高秦边说着边往外走，韩来和李理道了个别，跟在高秦后面出了门。李理走上前打算把门关上，但另一双手和他同时握在了门把上，李理抬头看去，是韩来，他侧着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笑着对李理说：

“李哥，我没记错的话，你家是宁山市的吧。”

李理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说：

“对，我和老伍是同乡，都是宁山市的。你回来...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吧。”

“我刚才忘了和你说，暑假我去宁山市找你，你一定要好好准备哦~”

韩来说完这句话，没等李理再问什么，扭身跑开了。“想来就来呗，不管你是来玩，还是来....我都准备好了。”李理暗想着，嘴角向上翘了一下。

宿舍就剩李理一个人了，他收拾好行李，望了一眼摆在高秦桌上的电子表，十点整。李理记得和陈东旺约好的是上午十一点，他打算现在就出发，毕竟是去要工钱，迟到不太好。

出发前，李理给表哥王东发了条微信，约他下午见面聊聊。李理本来计划回家后再联系王东的，可是听家里说他接了个案子，已经去丰海市调查了，那索性就趁热，把经历的怪事讲给他听。

.....

十一点三十分，陈东旺的办公室内，两个人面对而坐，气氛有些紧张，显然是争吵过什么。

李理叹了口气，再次开口:

“算了，东哥，我不想再解释了，你扣工钱我也认了，毕竟打碎东西我有责任。可是他们同一批人三番两次的来酒吧找事，前几次都是我碰巧赶上了，后面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你要多加注意呀。”

陈东旺倚靠在沙发上，他双腿伸展，一根手指搭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动着，看起来一副伤神的样子。听到李理这么说，陈东旺坐直了身子开口道：

“李理，我谢谢你。不管你是想要逃避和客人动手打架的责任，还是小说看多了，有了被害妄想症，我都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就把工钱转给你，你快走吧，之后你也不用来了。”

说到这儿，已经没什么聊下去的空间，工钱也到手了，李理只能起身离开。不过他还是友好地和陈东旺表示，如果酒吧之后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自己可以再回来帮忙。毕竟这份兼职的工资很高，扣掉所谓的打碎东西的赔偿，剩下的钱还足以支撑李理暑假的活动。

陈东旺没再说话，他拿起茶几上的杂志挡住脸，靠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可就在李理拉开门，一只脚已经迈出去的时候，陈东旺突然在李理身后问出一句话：

“墙上的涂鸦好看吗？”

听到这句，李理的瞳孔微微放大，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过了片刻，李理才反问：

“你什么意思？”

陈东旺带着一种愉悦的腔调缓缓说道：

“没有我秘涂这一下子，你能清醒过来吗？把一天当几天过，这感觉肯定不好受吧。哎！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王东下午会告诉你的。快走吧，老许在门外等你。”

李理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他记得酒吧里那两个熟识的酒保和他打招呼，开玩笑，但他统统都听不清。陈东旺的几句话似乎揭开了怪事谜底的一角，但谜底本身仍被笼罩在那片驱不散的灰雾里，李理靠近它，只感到一片轰鸣。

直到坐上那辆蓝色出租车，看到熟悉的鸭舌帽，李理才彻底回过神来。这辆车李理坐了几十次，相似的时间，相同的路程，今天知道了司机姓许，是陈东旺特意安排的，李理本想对司机表达一句感谢，可看着那张如面具一般的冷脸，“许师傅...”以及后面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像往常一样的快准稳，出租车停在静海大学的门前，李理还没下车就看见了王东，宽大的美式t恤和短裤，带着一顶棒球帽，他拖着李理的行李箱，站在门前保安亭的一把遮阳伞下。

李理下了车，和王东挥手打招呼，王东朝着李理走来，目光越过他，微微颔首。李理回头，他看见许师傅打开车门下了车，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也朝着王东点点头。随后两个人像交接完成一样，王东的目光转回向着李理，许师傅驾车离开了。

李理走到王东身前，叫了声“东哥”，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你们这是搞什么？像护航交接一样。”

王东那张高颧骨的扑克脸上毫无表情，还有好像镶在脸上的黑框眼镜，此刻正直直地望着李理，半晌，他说了一句：

“看着状态还不错，走吧。”

王东把行李箱递给李理，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走上了一辆白色的路虎星脉。

李理跟在身后，不停地问着问题：

“东哥，你认识许师傅吗？你认识陈东旺吗？墙上的涂鸦到底是什么？你怎么进去我宿舍拿得行李啊？咱们现在要去哪？”

......

一路无话，王东驾驶路虎载着李理离开了静海大学，穿过郊区，来到了市中心的一个老旧小区—新雅苑。王东在小区内的一众行人和穿梭的电动车中，找到了一个停车位，熟门熟路的样子仿佛他一直住在这里。停好了车，他带着李理走到16号楼，爬楼来到602室。

进门后，李理发现这是一户老式两居室，是再普通不过的住家。王东对此没有解释什么，他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翘起二郎腿，开门见山：

“李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这一路上你没说话，我希望你是在心里把它们整理好了，现在你可以问了，当然我不一定会答。”

李理早已习惯了王东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作为家族里老人口中的怪胎，小辈眼里的神秘高人，王东足够另类。他成立了一个神秘事物调查工作室，看似故弄玄虚的小作坊，却受到很多人追捧，案源络绎不绝。用王东自己的话来说：

“这世上所有的神秘，都是人的亏心事，我调查的，是人心。”

而这众多案子里，就包含林怡坠楼案。

李理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陈东旺的，虽然他已经有了解，但还是要证实一下：

“东哥，陈东旺你认识吧？那你听说过秘涂吗？”

“陈东旺是我之前的一个客户，我和他脾气相投，他托我调查的事，我自认为办得并不圆满，但一来二去的我们成了朋友。至于秘涂，那是他家传的一门手艺，效果嘛，想必你已经体验过了。”

“所以，我在宿舍墙壁上看见的涂鸦，是他画上去的？”

听到李理这么问，王东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没长进啊！李理。在墙上画画，然后趁人发现之前再铲除干净？那要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啊！怎能不被发现？”

“哦，我懂了！那天晚上的东西是他提前画好，然后贴上去的。”

“不，是我贴的。”王东有些无奈的说：

“人家能帮你画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这东西轻易不外露的！是我拿着陈东旺画好的秘涂，从112那间空屋子翻进了宿舍楼里，再趁着熄灯贴在了602旁边的墙上。”

“可是，那天晚上我还看见了一间和我们602一样的空宿舍....”

“秘涂的效果是强制让人清醒，回到他所在的世界。陈东旺用自制的特殊颜料画出家传图符，你看到图符后会被动的接受心理反馈，迅速刺激大脑神经皮层，将你从另一个状态中彻底拉出来。而所谓‘有所思必有所梦’，之后你记忆中的景象，都是梦，是秘涂的副作用。”

“东哥，可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另一种状态？还有回到所在的世界，这个意思是....”

李理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把问题描述得更清楚明白一点。

王东则摆摆手，问了李理一个问题：

“你知道你们静海大学的王牌专业是什么吗？”

“我记得迎新大会上有介绍过，最好的专业是物理和基础数学。”

王东继续发问：

“那你听说过t设备吗？或者说清梦？”

李理摇摇头，一脸茫然。

“在今天之前，你还给我发过微信，说经历了一些怪事，怀疑自己病情复发了，这个你有印象吧。你现在能记起给我发微信的具体日期吗？”

“我想想，按照我们考试周的时间再往前推....应该是6月21号吧，准确的说是22号，因为我给你发微信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王东没说话，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上他们俩个对话栏给李理看，两条微信，一条是今天上午11:02，还有一条是6月26号01:32，比李理说的日期要晚了4天。

看到这个日期，李理有些愣怔，眼睛里满是困惑。他掏出手机，想再确认一遍日期是否像王东说得那样，可又想到手机上被装了信息处理装置，除非特意标记，不然各个上的信息会在每天晚上12点自动清空。这是林怡事件后，家里对他的保护措施，预防他接触到过量的信息，导致病情复发。

李理站起身，绕着这个和宿舍差不多面积的小客厅走了一圈，然后坐回了椅子上。过了片刻，他开口问：

“所以，现在的结果是t设备造成的？”

王东不置可否

“t设备是以静海大学应用物理专业的高精尖人才为研发基础，设计出来的时间操控装置。对外的名字叫做清梦。而它的具体功能，一直是保密状态。我的推断是....加快时间的流速。也只有这样，你遭遇的怪事才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李理没有说话，王东继续往下说：

“睡在宿舍的人直接不见了，而后又从宿舍外面回来了，还有人在宿舍里原地消失，至今没有下落。这些常理无法实现的情况，只能是清梦对你施加的效果。”

“东哥，你的意思是....我的时间被加速了？”

“没错！被动地跳过了过程，得到的结果自然无法理解！而秘涂的作用，就是把你从时间加速的状态里彻底唤醒。”

李理再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短短一个小时里，他接收了太多信息，需要吸收、理解、消化，而他现在像一个临近爆炸的气球，只觉得飘飘然，根本沉不下去。

但李理没有给自己处理信息的时间，尽管头脑沉沉，他还是马上问了一个问题：

“高秦、伍德凯、韩来，他们是我的朋友。如果事实如此，那他们是知情的吗？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

短暂沉默后，王东用一种更严肃的语调回答道：

“李理，你的朋友是否知情，或者说他们的想法如何，我确实不清楚。你想要质问他们，相信他们，还是保留态度，这都是你自己的要做得选择。还有关于t设备的事情，目前都在调查中，我刚才说得那些，大部分是我的推论。但你可以完全相信我，就像两年前那样。”

“东哥，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怡为什么会坠楼？这件事为什么至今调查不清？”

“我只能告诉你，林怡确实无辜，但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不止坠楼一件，它堪称灾祸，而灾祸中的每一件事都和她有关。”

“那我....”

李理想问的话刚到嘴边，就被王东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要弄清楚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这个事我不能告诉你，失去的记忆、丢掉的真相，要靠自己去找回。”

“东哥，我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第一步？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