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都被沈春芜搅和了。
纵使那个宫女比抓了,她也只能远远看着席豫,不能近距离接触,心里恨得痒痒。
裴照月不可能对沈春芜表露“恨意”,她更倾向于化敌为友。
裴照月决定先对沈春芜示好,当她去沈春芜的院子时,却被告知对方不在屋中。
问王妃去了何处,新来的宫女答:“王妃去河坝上晒太阳了。”
裴照月纳罕,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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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沈春芜去晒太阳了。
今日天气晴好,避暑山庄以南半里外的地方有一条浮金河,河畔修筑有一条小山坡,茜草连绵,俨如一张浑然天成的毡毯,沈春芜躺下来的时候,感觉惬意极了。
魏红缨没做过这档子事儿,觉得非常稀奇,也学着她一块儿躺下来了。
事实证明,在草坪上晒太阳,真的很舒服。
狗不理卧躺在侧旁,毒素消了泰半,它也恢复了一些精气神,这一会儿,瞄到一堆衣饰华丽的嫔妃,好奇地看向这里。
沈春芜此举自然会招致一些论议,诸如:“不守女德,躺在外处,招致外人观阅,成何体统?”
这句话是温贵妃说的。
燕皇后对此并不置评,行上前问她们在做什么。
两人起身行礼,沈春芜笑道:“皇后娘娘容禀,我们是在晒太阳。”
顿了顿,她又问:“皇后娘娘要不要试一试?”
燕皇后有些犹豫:“本宫——”
沈春芜伸出了手。
燕皇后的拒辞说不出来,一番踯躅后,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手。
最后被沈春芜魏红缨拉着一块躺下了。
眼前没了繁华宫宇的影子,只有一片浩淼的苍穹。
人像是跌入了海里,海如此浩瀚,而人又是如此渺小。
燕皇后在深宫之中待久了,极少有抬首望天的时刻,只一眼,她就怔住了,这云上的天空,就像是大漠的天空。
燕皇后记得,自己上一回看到如此晴朗的天空,还是在二十多年前,自己还没进宫的时候。
十五岁的她,是在大漠里弹奏曼陀铃的燕氏公主,十八岁的谢胤骑着红鬃烈马,在高坡另一端看着她。
少年的背后便是这浩瀚的湛蓝穹空。
彼时他还不是楚帝,而是要回京师勤王的端王殿下。
他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跟我一起回奉京,当皇后。
——要么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在这件人生大事上,燕氏公主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后来,燕氏公主成为母仪天下的燕皇后,谢胤成为了开创盛世的楚帝。
只是,这二十多年以来的生活,燕皇后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生,缺少了什么。
直至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天空了。
奉京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这也是燕皇后觉得沈春芜很不同的地方,从第一眼看到小姑娘的时候,觉得她与这深宫的女娘们,格格不入。
沈春芜不是属于这里。
春草该生长在山坡上,而非宫闱之中。
沈春芜是盛轼强娶而来的。
楚帝和百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敢置喙。
从来没人问过这个小姑娘:她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有没有受过委屈,在王府里过得开心吗。
——“你喜欢盛闻舟吗?”
很忽然的,燕皇后问出了这句话。
沈春芜发怔,赤金色的光坠落入眼睑上,很烫很烫。
心也漏跳了一拍。
她没有任何准备,毕竟从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狗不理在蹭着她的掌心。
掌心痒痒的,心口也跟着发痒。
【作者有话说】
今后可能会日六~QVQ
30 【第三十三章】
◎“春心动”◎
——你喜欢盛轼吗?
沈春芜心中愫绪杂陈。
像学堂里犯迷糊的学子, 忽地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没有任何准备,偏偏这个问题还不是自己擅长的, 时下她大脑空空, 不知该怎么答。
循理而言,她可以说自己与盛轼举案齐眉, 漂亮话信手拈来。
面对燕皇后,不知为何她道不出口。
好在燕皇后也不是真的要她给出什么答复,温暖的手掌伸到她的发顶上,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今后,但凡在盛闻舟那里受了委屈, 话与本宫知, 本宫同你做主。”
沈春芜讷讷地点了点首。
心中添了一抹异样的感觉。
让她想起了阿母,阿母很久以前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来了一道阴柔的话音。
“娘娘,温贵妃在宣德殿里邀您一块儿插花呢。”
燕皇后唔了一声, “本宫差点都忘了,还与温贵妃有约, 幸亏林公公提醒了。”
这一瞬间,刚欲行别礼的沈春芜,整个人僵怔住了。
林公公。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撞在耳屏之时,恍若尖锐的哨鸣, 在四肢百骸间横冲直撞,通身遍体都是一片引人震悚的寒意!
林德清行近前来的时候, 上好的织锦衣料在浅草上发出窸窣声, 一片淡淡的苏合香由远及近。
如此温清的香气, 沈春芜可太熟悉了。
递呈到府中的寿贴上,有这种香气。沈循死前的血衣上,亦是萦绕着一抹苏合香。从那时起,她怀疑林德清与沈家冤案脱不了干系,但他乃是阉党之首,位高权重,统摄监察院,这般人物,不是自己说见就能见到的。
没想到今日竟会打了个照面。
沈春芜从未见过林德清,不清楚他长什么样。
以前听雪姨说过,林德清是个阉人,心肠如鄙脏的泥,奸诈阴戾,但上苍赐了他一张极和善的仙人容貌,“面白无须”完全不足以概括他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