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自己想入非非,也笑季庆尘故弄玄虚。
与季庆尘僵持数日,谢淮芳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已略有麻木之意。她冷眼看他,想方设法喂她吃掉丹药,她问过他这到底是何物,季庆尘不肯说。
是毒是药,她都吃了那么多,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过谢淮芳到底没有命丧于这丹药。
事情开始有转机,是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里。
谢淮芳记不得这是她被戴上镣铐的第多少日,这一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季庆尘早晨来见她时,迟了片刻。
后来,谢淮芳才知道,原来这一日季庆尘“很忙”。
“我等在玄天宗逗留数日,离开之际,特意去见过季掌教。而我才有机会潜来这里,救你。”最后二字一说出,洛云都的眉眼愈加坚毅,“谢师妹,跟我走,师尊已为我们打点好一切,只要离开玄天宗,便无人能拦你。”
对于洛云都的出现,谢淮芳既意外又惊喜,心下也更多动容。
她本以为浮云海是因与魔宗旧人的交情,所以甘愿暂时充当她的庇护所。
可说到底,谢淮芳是魔宗少主,浮云海是道界宗门。怎么看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因此即便谢淮芳投身浮云海,也未对其多怀期待。
然而现如今,谢淮芳根本没想到他们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洛师兄,我……”她欲言又止。
“护你周全是我对师尊的承诺。师妹,我会带你离开。”洛云都郑重说道。
谢淮芳应下了洛云都的话。不论成与不成,她都信了。
在洛云都的注视下,谢淮芳举起了手中镣铐,面露难色,“洛师兄可有法子将其打开?”
粗壮紧实的玄铁锁链紧紧扣住谢淮芳,俨然一派将她严加看管的意图。
洛云都没想到玄天宗掌教竟会这样对待她,有些意外。
踌躇片刻,洛云都点头,“我有一方法,不妨一试。”他刚说完话,就拔剑而起。
谢淮芳以为他试图用灵剑斩断玄铁镣铐,心觉不可靠。但事实并非如此,洛云都提剑是为了划破臂膀让鲜血涌出。
大股大股的血水流下,落到扣住谢淮芳的锁链镣铐上,那号称世间无解法的玄铁竟就此化开。
“我的血……和寻常人不同。”眼见谢淮芳挣脱了锁链,洛云都才低眉垂目,解释了这一句。
他出身药宗,后来却去学了剑,若他不主动对外人言说,恐怕旁人也难解其中变故。
“多谢师兄。”谢淮芳没想这么多勾勾绕绕,她终于解开那该死的手铐脚镣,此刻由心轻松起来。
按理来说,被这镣铐困住多日,即便再怎样小心翼翼,手上脚踝总该留有痕迹。
可经过谢淮芳的观察,她身体发肤并无半分受损。她狐疑,却想不到更多,只好将此事放下,跟着洛云都一起离开。
离开的过程异常顺遂,扮作玄天宗寻常弟子离开章华殿那一刻,谢淮芳只觉天地骤然清新。真是无比畅快的……自由!
洛云都一路携她,直至离开玄天宗。他将她带上浮云海早为他们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北去,便可回到浮云海,届时有浮云海宗主坐镇,便更难有人再来借“魔宗少主”之名来为难谢淮芳。
谢淮芳感激他们为她的打算。
但她出来这一趟,遇到太多熟人,她有些动摇,动摇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安居一隅。
还记得令潜墨将她送到浮云海的那一夜,大雨如瀑,令潜墨只说了一句,他会带她回家,而后就消失了踪迹。
可是后来,谢淮芳在浮云海等了又等,到底还是没有等到令潜墨和父亲接她回家的身影。
让谢淮芳等到的,是魔宗动乱,她的亲人不知所踪的消息。
生或死,谢淮芳一概不知。
他们让她等,她乖乖等了,可她现在也要“乖乖”等下去吗?她可不可以,与他们一起面对?
“洛师兄。”马车行至途中,谢淮芳忽然叫住洛云都,对方回头看她,谢淮芳斟酌过后,认真告诉洛云都:“我不能回浮云海。”
“这是为何?”洛云都惊讶。
谢淮芳道:“我的兄长身受重伤,我的父亲下落不明,我一人独善其身又算怎么回事?他们需要我,我也必须得找到他们。”
洛云都一早便知这些。
他与师尊一直没有告诉谢淮芳,便是因为怕她知道实情后冲动行事,反而遭难。
因此,他也有意识的防备谢淮芳打探魔宗的消息。却没想到,这一次领她来到玄天宗,还是让她知道了这些。
洛云都望着她的神情复杂。
“我感激师尊和师兄能够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容我,但此行我注定不能同师兄一起回去了,我父亲和兄长都在等我,我不能视而不见。师兄,望你与师尊能够谅解。”谢淮芳真心实意。
她如此坚持,洛云都亦只好松口。“师妹,我需得看护浮云海弟子安全回到宗门,不能与你继续同行……”
“你当然不能与她同行。”
冷冽清越的一声,幽幽传来。
如冰泉暗流,缓缓滋生涌动着冰冷的潮水,冷到刺骨,令人生畏。
洛云都诧异回头,见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此的身披月华覆寒光的青年。
他的眉眼,既冷又沉,如悬月银钩最末端垂挂的一滴冷露。
倏忽滴落,直直坠在谢淮芳的心尖,叫她眼波一颤。
“谢淮芳,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季庆尘一步一步走近,他眼中只有她一人,他逼近她,又逼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