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看着床上退了烧却依旧没有醒来的人,不知是烧得迷糊了,还是太累了,竟然难得地露出了一副安宁的面容,不免让人心生岁月静好之感。
“医生说,烧了两天,身体还未恢复,会嗜睡一些。”小五安静地杵在一边,看着连日来守在小四这儿的小姐,犹豫着要不要宽慰两句,让小姐自己也注意下身体,总不能一个好了,一个又倒了吧。
木绫侧身靠着床头,闭了闭眼,这两日许是她紧张过了头。无论何时,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允许自己松懈。今天不知道明天,被迫受制于人的日子还少吗?脑海中的记忆会一遍遍地提醒着她,鞭笞着她。
“事情查得如何?”
小五惭愧地低下了脑袋:“暂时还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嗯,继续查,总有一天,对方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的。”
“是,小姐。”
木绫摆了摆手,小五心领会神,悄悄地退出了卧室。
千纤于两人见面的第二日被正式送回了千家的豪宅里。木绫说话算数,让担惊受怕了许多日的女孩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千家,千丁、千宁两姐妹一个从外城赶回来,一个跟随父亲从公司赶回来。千母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双手紧紧地把宝贝女儿的一双白皙玉手牢牢地揉进了掌心,半分也不舍得女儿受一丁点苦。千纤消失的这几日,千母是睡不着,吃不下,日日焦灼。眼下,人终于是回来了,她如何能止得住这一份来自母亲独有的汹涌情感喷涌而出。
千纤看了一圈围坐在自己身侧的爸爸妈妈,两个姐姐,不免感动落泪。
“我没事。”露出一个足以宽慰众人的笑容,千纤简单讲述了自己在丝毫没有警戒的状态下被绑架,后来又意外获救的情况,至于失联期间更为具体的内容则一笔带过。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回到家人的身边,千纤感受到了额外饱满的亲情。也许她要知足,只是,她本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爸爸收到他们的恐吓信,第一时间将钱准备好了,给了他们,谁知道他们真正看中的其实是我们千氏自主研发、不断精进的一项专利,如果把专利权给了他们,我们千氏祖祖辈辈经营的成果恐怕就朝不保夕了。”千父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年。他愧疚,他自责!在集团和亲人之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千氏集团私下不是没有警备和安保,他身旁时常跟着的两个壮汉更是从险恶的吃人环境里训练出来的。只是,几十年的安逸,让他没有料到,异族会盯上千家,还将魔爪伸向了他最小的女儿。是他放松了警惕,才让家人这一次跟着他一起受难,他的小女儿更是让他无颜以对。
“爸爸,我真的没事。”千纤当然知道以千氏集团在行业中雄厚的实力,在电子业中早已是首屈一指,望尘莫及的存在。爸爸经营着这么庞大的一个集团,为妈妈、为她们三姐妹继续着令人艳羡的生活,是爸爸的操劳和努力,是千家一代代人兢兢业业,不断开拓奋进得来的。爸爸又怎么能因为她,而将这传承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呢?她知道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爸爸没资格,她千纤一样没资格。
将手从千母的掌心抽出,千纤拉着裙摆,在沙发前踮起脚尖,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如同往常一样,她在一家人面前表演着自小喜欢的芭蕾,像一只洁白的天鹅,单纯而美丽。
“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转完几圈,千纤蹲在了沙发前,如同从前一般乖巧,“如果爸爸妈妈要谢,就谢那位救我的人,还有那个也被抓了,却没能活下来的人。”
那个人,她与他纠缠,可他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即便被药物控制,也仍旧将她视若无睹,他眼中的坚持更是令她心悸,仿佛拽着黑暗中不存在的光明。
也许只有失去了光明,他才会愿意沉沦黑暗。
“你要是没死该多好,即便现在,我也不相信你是真的死了,或许,她只是为了帮你脱身。”原本的黑瞳突然变幻成了清澈的海蓝色。
“千纤,你怎么了,在人前你可不能这样。”千母望着那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突然从沙发上起身,着急道。
千父沉默地看着那一双额外漂亮的瞳色,突然严肃道:“听你母亲的,莫要调皮。”
在千父千母的要求下,千纤恢复了黑瞳。
千父点了点头,也恢复了和颜悦色的疼爱,他欣慰地拉着小女儿的手,眼眶微红。如果他女儿的命真的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要他千顶下面的一个分公司都行!
郊外私庄,木绫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依然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心下不免担忧。
“怎么能睡得这么沉呢?”木绫疑惑地俯下身子,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床上这张病态的五官。一刻钟后,似是放弃了,深深地叹了口气,颇为疲惫地躺下身体,蜷缩在了小四的身侧。
“借你的铺盖睡睡,我实在是太困了。”之前靠着床头,闭眼极浅的一觉并没有睡好,眼下,她真的是太累了,连半分都不想动。只想呆在这个连呼吸都让她无比安宁的人身边,等他醒来。
昏睡的第三日,夜半时分,郊外的鸟雀已经安然噤声,细柳拂风,偶有野花摇摆,静谧而安宁。
修长的指尖不经意地动了一下,两下,三下。被子下是精瘦的上身,伸出一只手臂,缓缓地抚上细黑的长发,身侧睡得如婴孩般的人连睡梦中都是展不开的愁眉。
他和她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即便玩闹过后,也总是很快恢复如常。像恋人却不是恋人,像亲人却不是亲人,像朋友却不仅仅是朋友。安全距离里的依恋,到底算不算喜欢,或是爱呢?
指尖绕着她的发丝,耐心地把弄。渐渐地、慢慢地凑近那一张小巧而诱人的脸。呼吸之间,双眸之距,近在弹指。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只要一次,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抵制不住诱惑的第二次、第三次会纷至沓来。
身心都陷入折磨的话,不妨浅尝一试,大不了半年不理,惩罚也够了吧。
“要想品尝一颗苹果甜不甜,首先,要将它的外皮剥下,然后,一口咬上,再慢慢地享受它流下来的汁水。品尝过一整个苹果后,才有资格评价,是不是足够甜蜜馥郁。”他与她曾几何时讨论过如何品尝苹果。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这段话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其实,你何尝不是一颗苹果。”
纤薄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上安睡的容颜,不过轻轻一碰,一双星眸便被唤醒,缓缓地睁开迷蒙色彩。暧昧旖旎中,四目相对,星星坠落冰湖。
迟钝两三秒后,木绫“啪”的一掌,将人震回了一侧的枕头上,心下却是猛得一滞。单手撑起身子,偏首将一个凌厉的眼刀唰地丢了过去:“想吃红苹果了?我这就帮你追回来?”挑着眉梢,一脸讽怼。
“你觉得苹果好吃吗?“挨了一推的人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还腆着脸迎难而上。
“不好吃!”木绫没好气道。她现在只想把一筐苹果剁碎,做成苹果泥。
低着头,被子里的人一顿失笑,随着他支起的动作,薄被从肩膀滑落至胸膛,略长的黑发遮住了清秀好看的眉眼,让人摸不清表情。
“所以木栖喜欢金苹果,而不是家里的小苹果?”虽是问句,却调侃味十足。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答反问,木绫直接略过了他明摆着的话里有话。
五指将额前的秀发缓缓后撩,小四露出了一副难得正经的表情:“我控制过吗?”
“没有。”木绫白着眼,不客气道。
“然后呢?”
星眸微眯,望着正在挑战自己底线的人,讥嘲道:“千家小姐不错,对你印象满分,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进门。”
小四拿起一个枕头,直接对准木绫甩了过去。
抱着枕头,木绫莫名其妙被搞得满肚子的火气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将枕头熨贴地放回原本的位置,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明显过分在意的人。
“三番两次,吃醋了?为什么?”
生病生傻了?显然不是。他阎肆寒身在木梨堂,对木栖都视若无睹,只做着最表面的礼貌。虽然身体一向不好,但是只身一人也从来没在木梨堂吃过半分亏。小姐带回来的人,这个理由最多也只能庇佑一半,剩下一半呢,自然是靠他自己得来的。
四目相对,半分不让。
良久。
“若是我那天死了呢?若是你那天用灵过猛,身体承受不住,死了呢?”人若没了,谁会还给他呢?这座用来替别人卖命的木梨堂?还是马上要娶金氏千金的木梨堂少爷?或是木梨堂真正的执权者,木老爷子?同样的事情,经历一次就够了。他不是第一次看着她倒在他的眼前,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她的生命面前无能为力到了极致。
“这是我的命,我改变不了,你也改变不了。”木绫在露着病态的侧脸上轻轻落下一吻,微微一笑后,面色淡淡地离开了床。关门前,她平静地与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小四儿,接受就好。”
她木绫从小在木梨堂长大,把木老视做爷爷,将木栖作为存在的意义,这便是木绫在木梨堂的整个人生。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孤坟多是少年人,黄泉路上无老少。以前是,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