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从半月型的露台坠落,似乎有呼呼的风声贯穿入胸,木绫闭上眼睛,轻轻一声自喃:“是不是这一次,身为木绫的一生就又到此为止了。”
只是,她还不放心。
“厌山花容……厌山花容……”
一声一声仿似来自遥远的呼唤。
原来……还没死,可她,不是厌山花容,不是赋鲤皇神的厌山花容。
再睁眼时,浊灵灌目。拖动着血迹斑斑的躯壳,以如影般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木家私墅外的杉树林中,一道禁术加持下的阵法掩盖了一切原有的存在。
黑鸦落枝,扑簌簌地收拢黑翅,棕黑色的眼珠四下转动。夜枭凄厉的叫声伴随着林中诡异的安静,层层叠叠的枯树叶下仿佛有荆棘在抽动。
黑色的裙摆下是白皙的双腿,衬着流淌的血色,目无表情的面容上露出镇静到令人胆寒的冷厉。
浅浅一扬,唇瓣勾血:“来了。”
一条条黑曼巴自黄褐的枯叶中游走而出,四面八方,侧耳清辨,不下五六十。
“若还是这点伎俩,不如一齐……”指间轻轻一抬,发线迎风而落,黑丝尽散,“一齐,上罢。”唇角滑抹出一朵泣血的罂粟,捏于指间轻轻摆弄,周身的浊灵一瞬间浓散开,笼罩了整座杉树林。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自然也出不去。
四面八方,破空声伴随着黑曼巴一齐朝着林子中央被视作饵食的人精准而去。
黑色的藤蔓绕着整座杉树林,一层一层地攀爬,缠绕,在一树一叶之间,交错出一张张密不透风的网,风依旧在离心口不远处的破洞里呼呼而过,染着罂粟汁的指间轻轻按压上子弹破出的伤口,混合着鲜红的血液,流入黑色布棘的藤蔓。
她若活不了,那些恶人,如何就能活在世间?
同归于尽,也好。
……
“爱子礼数不周,木老见谅。”
一盏盏亮起的水晶灯下,舞池中央翩翩而过的一抹抹俊身倩影,还有他眼前,忽然出现的一群人。
是偶然,还是必然?
“抱歉,我带来的人不小心走丢了,我想我有义务将她找回来。”他的耐心不多,尤其是灯亮之后,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被她忽然推开,他想,一定是他大意了,对于当时发生的事。
金母看着金父已经沉下的脸,将金绊扯近自己,小声劝说道:“绊儿,今天是木老特意为锦儿和木栖准备的宴会,你也知道这次宴会对于锦儿的重要性,你是哥哥,平日也最疼她。你听妈的话,人一会儿去找,妈陪你一起找。”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见谅。”将所有的面孔丢于身后,金绊急匆匆地跨出了木宅。
他有预感,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逆子!”金父气得将脸别了过去,长到这把年纪,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丢面子的事,而且这面子还是由自己的亲身儿子给扯下的。
“哈哈,亲家不用在意,我这差不多入土的老人,瞧着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倒是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回忆,我们不也是如此过来的吗?”木老拄着银杖,犹自笑容满面,瞧不出半分不悦。
木栖从路过的侍从托着的圆盘中取了两杯酒,一杯亲手递至金父跟前,宽慰着:“伯父,木栖敬你一杯,若不是你和伯母生了金锦,我木栖哪来这般福气。”
一老一少,一人一言,将金父的火气生生地顺了下去。金父的脸色好了许多,毕竟对着未来俊朗有才的女婿,他还是很满意的,眼下,更是觉得这未来女婿比自己的亲儿子都要顺眼多了。
“木栖,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锦儿啊!她可是我的掌上明珠。”
“伯父放心,我木栖一定说到做到。”
一群人重新恢复了欢声笑语。
金锦挽上木栖,面色早已红如彤云。只是望着哥哥离去的地方,她还是有些失落。第一次,哥哥的的行为与以往有差,难得会如此欠妥。
……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目之所及是随地散落的一块块似被绞断的模糊血肉,分不清是人,还是其他生灵。鞋底踩下的每一步都让他本就不好的预感,更加地堕入深渊。
禁阵已失效,是他来晚了。
金绊只身立于高耸的杉树林间,望着如同经过血洗的尸横遍野的战场,摒弃不可确证的猜测,开始沉心静灵,尸体上附着的灵力会告知他一切。
当一幕幕影像随着飘起的灵光渐渐聚合成一场惨烈到令人不堪直视的默剧后,一张雕刻般的神祇之容渐渐失去了血色,丢掉了习以为常的从容。
抬手捂住脸庞,低哑的声音透过指缝,隐约可闻:“我到底在你心里,占了哪里的位置?”
“为什么这种事你要一个人面对,为什么,你从来想不到我,厌山花容,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从前不依靠我,如今你依旧将我放得远远的。”
地牢里,一身黑裙的人如同破布一般被丢弃在墙角,白色的蝴蝶兰在血色中枯萎,以一朵朵血红的残姿斜斜地垂落在后腰,肩侧,脏污的发半长不短,凌乱地遮住了脸颊,看不清一丝面容。在她的周围,吐着蛇信的黑曼巴占满了剩余的空间。
没人会惊讶于这诡异的情形,相反,在这个三面都是墙的暗牢里,墙角的身影与吐着信子的黑曼巴更像是浑然一体的存在。而站在暗牢口,浑身裹入黑袍中的人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从前,凰主在世之时,你尚且弱小如蝼蚁,上千年的污灵浊身,莫不是以为得到了借此而来的漫天灵力?过了今晚,不论你是灵、是人,都将成为凰主复生的祭物。”
奄奄一息地抵着身后冰凉的墙壁,掩映在黑发下的唇角浅浅地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无力地抬起右手手臂,躲在发隙后的一只眼睛状若无意地轻轻一眨,右手指间正对着的一条竖起的黑曼巴。
“噗”的一声,黑曼巴血肉飞溅,爆体而亡。
“你的目标是我?”幽幽一问。
望着黑暗中飞扬的碎肉被跃起的同类蚕食而尽,不知何故,苍白的脸颊竟露出了一抹凄楚的笑容。
黑袍裹身的男子极度不屑地重重一哼,望着牢内等同污秽的存在,鄙夷道:“就凭你,也配让凰主复生?不过是弃之可惜的祭祀前物。”
“哦?他死了?我还活着。他死了?他想复活?也是,他不复活,我怎么能亲手杀了他。”
身形一动,黑袍男子已然出现在了暗牢之中,只见他拢在黑袍下的手青筋暴起,紧紧地掐住那根细弱的脖颈,慢慢地收紧手上的力量,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疯狂,恶狠狠地亲口宣告着随时都能置于死地之人的下场:“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痴人……说梦。”
掐着脖子的手突然上移,用力地捏住下巴,逼迫着本就呼吸微弱的布娃娃微微长开了嘴,然后迅速地将几颗不知名的药物塞入了她的口中,直到亲眼看着药从嗓子里咽下,才猛地甩开了手。望着正趴在地上拼命想把药咳出来的人,嫌恶般地发出了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