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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厌山

赋鲤皇神在等一个答复,等到花灵木灵散去了,等到白衣灵侍消失在了靡络之林,银发少女依旧未置一词。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跟随花木之灵的步伐,转身朝靡络之林的深处而去。背上被咒火焚烧的痛楚清晰地留存着。她需要休息,不然微弱的灵力很快就会耗尽,而她还想要多活几日。

透过枯枝,仰望万里无云的境空,有一种死后逢生的美感。一个人可以有一百种死法,而不死的理由从来只有一个。

行至他们之前躲避的一处高耸错落的石块之间,狭长蜿蜒的缝隙只够容一人贴身而入,只需绕过几块石缝,里面有天然形成的一块空地,由此,石块便化作了屏障。为了不被找到,一百年里,她带着他们隐藏在这乱石群的夹缝里。若是有什么需要,也都是由她出去替他们解决,就这样,他们在惶惶不安中艰难地度过了这一百年。如今,他们算是安全了。

银发少女的唇角露出了一抹甜笑,手却伸至背部。“嘶啦”一声,焚烧过的肌肤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丝毫没有好转,猩红遍布了肌肤,严重的几处甚至黑熏熏的,有些可怖。

若非祭咒之火太强,花木之灵又岂会几乎族灭。

铺散开的银色发丝流光熠熠,发丝的尾端竟流淌下了几滴晶莹剔透的花露,落在焚烧的伤口处,很快便蒸发了。银发少女拧紧眉梢,痛苦地低吟出微弱的两声。

隐于暗处的一切尽数落入了赋鲤皇神的眼中。他本不欲窥视,只是想跟随其后,再看一看她。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询问她的意愿。在那双无言抗拒的黑瞳下,施了禁言术,将她带回了镜城内的冷泉中。泉水抚灵,鱼灵疗愈,只是赋鲤皇神也不确定,冷泉对她的伤口是否有效,毕竟他的灵力第一次对眼前的少女失效了。

银发少女被圈禁在冷泉的结界中,无人可近。赋鲤皇神则安静地端坐于不远处幻化而出的一棵古榕树下,阖眸息灵,守在了一侧。

中庭无声,唯有涓涓流动的泉水与偶尔跃出的鱼灵寻找着动静。

她的身子浸在冷泉中,渐渐平缓了祭咒之火的焚烧之痛。银发少女在不知不觉中竟舒服地忘记了危险,伏在一侧的石板上,倦怠地闭上了双眸,沉沉地睡了过去。百年间,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天色渐暗,镜城内亮起了一盏盏金色的琉璃灯,赋鲤皇神安静地垂落双眸,偶尔抬起眼皮,盯着少女熟睡的容颜兀自发呆。

天色入夜,冷泉中渐渐倒影出一弯弦月,落在少女的身侧,银色的发丝就着月色,镀上一层薄薄的莹光,露出水面的双臂白皙而嫩滑,散发着朦胧的清美之色。

冷泉有清灵之效,然而却不能久泡,尤其是女子的寒凉之体,久易伤身。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赋鲤皇神隐在暗处的面容泛了红。起身提步,悄然行至平滑的石板前,捻诀施术,让池中之灵沉入了深远的梦乡。

如此,她当不会气他、恼他,醒来瞪他。

紧着心思,屈膝抬袖,将泉水中的人儿打捞入怀,拂水去露,银色的发丝顺滑地垂落长臂,脱下的金色外袍轻轻地覆上她的身子。赋鲤皇神凝神望着怀中的少女,第一次莫名的心安。

眼尾轻扬,赋鲤皇神迈着大步,走向了瀞灵殿。在殿内翻飞的金帐中,将怀中的少女放入了柔软的寝榻,窗外月色凉凉,而他的心出奇地溢出了一丝暖意。

“皇神哥哥呢?回来了?”殿外,张扬的身影一路飞奔,在琉璃灯盏的金色光晕下,一头赤发如瀑,少女如一树火红的石榴,鲜活动人,不久而至。

“境主已然歇下,灵姬不妨明日清晨再来见境主。”白衣灵侍拦住了欲推门而入的灵菡,小心翼翼地劝说着。他自是瞧见境主抱着一位银发少女匆匆入了瀞灵殿,不过此事,他断然不会妄言。身为灵侍,其职责之一便是服从。

大袖拂风,殿门落锁,帐外灯烛尽熄。赋鲤皇神脱下金丝银缎,解开素白中衣,携着清冷之色,绕过青染云烟的屏风,隐入了茂密的青翠竹林间的灼泉之中。

镜城内共有两处泉水,一为冷,一为热,中庭的冷泉有静灵疗愈之效,瀞灵殿内的灼泉则主沐浴修灵之用。

烟雾蒸腾,隐隐绰绰,金色的卷发垂挂着水珠,欲落不落,黑暗中,唯有月色透入竹林,零星银碎随清风洒下。赋鲤皇神闭着双目,周身没入灼泉。千百年间的每一日,皆如今日一般,在日复一日的灵修中度过,不曾懈怠。日复一日跳动的心亦如同天上清冷的月,不曾有一丝变化。月缺月圆,星移斗转,皆是万物定律,而他,亦是这万物中的一宿,是空境的定律。

断断续续的低吟声淬着细风沁竹之音袅袅而来,适时打断了赋鲤皇神遨游天际的神思。

金帐内的小小身子正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绵软无骨的两手轻拢成拳,银发少女秀眉蹙峰,于梦魇中承受着撕心裂肺的浊灵之痛。

“不……不……不是……不对……”

任她在梦中如何喊破喉咙,都无人应上一声。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来自地狱的幽暗。

青衣敞身,金色的卷发还未及拂干,贴落身后,映染开一片云烟。呼吸间,栗瞳骤然一滞,身随心至,人已出现在了殿内。

掀开薄帐轻幔,抬指间,金色的灵光落入冰凉的秀额,探灵视梦。清冷的双眸愈沉愈深,心间的一抹轻弦越拉越紧,下一秒,弦断声落。

怒火在心间奔腾燃烧,浊灵污身之法乃空境古法禁术。在他身为境主的千百年间,是谁不惜顶着灭灵灭族的天惩,将这恶毒的术法常年用在无辜的灵身之上。净灵化浊,非一日可促,而她又承受了多久?赋鲤皇神不敢想,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残忍的事实。素来,他自认无功,也无过,可原是他失责了。

愧疚之色浮上俊美的容颜,指节滑落苍白的面颊,她痛苦的眉眼间,清晰可见一滴清泪缓缓滑坠,落在了金缎的枕面上,刺痛了他的双眸。

八方灵侍,一朝神谕,青衣无风自扬,散灵传谕。

“寻浊灵污身之法者,带回,若违抗,灭灵处之。”

瀞灵殿中央,松木香的长形案几上,随着散落的金灵,镇尺下的一卷水纹纸上的松香墨迹渐渐浮现,待至完整,赫然呈现出了日出时分洋洋洒洒的一篇静灵咒。

似有所感,染了怒色的双眸火焰渐熄。

扬袖,一纸入手。垂落的目光独独停留在了末尾二字,寂夜之中,一声低喃徘徊缱绻:“你是在提醒我静灵,只是,此事若不妥善处置,我亦愧对境主之位。”同样,也愧对她。

赋鲤皇神神色淡淡地立于寝榻前,抚上银色的长发,眸光逐渐放柔,在黑暗中,似长庚星太白,璀璨温眷,莹光润泽。

轻柔的抚触或有安眠之用,银发少女紧蹙的双眉渐渐舒展,低咛一声,两臂拢住了一方青袖,当做绣枕,就着枕了下去。

赋鲤皇神蓦然一呆,迟迟未见回神。半盏茶后,眉眼温眷地低声轻笑,心念:罢了,主随客便。便随着她侧身半倚寝榻,收敛神思,闭目浅寐。

银发少女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在一处全然不似空境的陌生地方,灯火璀璨,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奇怪而独特的穿着打扮,而她的身后是一条幽暗狭长的巷子,一眼望不见尽头。梦中的她转身向着巷子的深处走去,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走了很久,直到眼前出现一幅场景,一具瘦小的身形正穿梭在三四个黑衣人之间,艰难地寻求着生机。

即便处于弱势,她也不能放弃。这样的念头清晰地闪过。

忽然,小小的人儿回身看向了她,对着她莞尔一笑。

“厌山花容。”

四个字清晰得如同兜头的一盆冰水,浇得她猛然惊醒。巴掌大小的白皙面容遥远而真实,与她有八九分相似,还有那份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这梦究竟是假,是真?不禁令其心口震荡,指尖轻颤,久久未能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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