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莫中道这边终于占领了溧水桥。
先行的赵姓将领果然没有靠突袭成功夺占此桥,因为附庸兵太多了,守桥部队不下万人,并且明显较为精锐。
为首者更是修为高绝,一手纯青离火登峰造极,好多天宇军将官死伤在他手上。
最终莫中道亲自带队突击,依靠更为精锐且数量更多的部队,一举将守军击退到对面,彻底占领整座桥梁。
但附庸兵仍然不死心,在援兵到来后不顾死伤连续发动进攻,意图重新夺回此桥。
说实话,莫中道有些后悔托大了。
附庸兵没有想象的那么弱,那些打着“都尉”旗帜的极为难缠,领军者往往修为不俗,部众也配合得力,进退有度、悍不畏死,明显是出自同门。
但现在后悔已晚了,自己已经被对方咬住了,若是随意撤退,在敌人优势大军追击之下必然损失惨重,要是放跑了对方,那自己就是天宇山的千古罪人了。
秋雨袭来,河面隐约有点雾气,对岸静悄悄,似乎并没有人。
莫中道自然不会被这种安宁的假象所迷惑。
果然,下一刻,人声骤起,三面规制相同的旗帜升了起来,从左到右分别是“贺”字、“长”字、“柳”字,莫中道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都尉”旗帜。
“长”字旗他认得是溧水桥守军首领,并且对方身份信息也通过审问俘虏查验清楚了,名为做离火峰主长明道长。
至于其他两人应该分别是阴阳掌教贺知行,与流沙林首领柳成丘。皆是是修为不凡之辈,门人弟子众多,实力不俗。
莫中道心里忖度,柳成丘擅长暗杀行刺,心腹赵将军刚刚十有八九就是伤在对方的手里。回忆起那以命换命、飘忽诡谲的一剑,其人犹然心惊,要不是赵将军拼死护住,他莫中道怕也得受伤。
柳成丘潜行身法太可怕了,万军之中竟然不知不觉接近他这个主将。
要知道这三万天宇军可是百战精锐,其中高手众多,就连他本身也是个已入化境的高手,这种情况竟也能被其行刺,真是可惊可怖。
好在对方之前似乎受过什么伤,而且已经被反击重创,短期内其肯定再无法行刺杀之举,不然各位将官怕难以安心指挥作战了。
桥面不够宽阔,摆不下太多兵,莫中道特意收缩防线,让出桥面位置,并在己方岸桥连接处筑造坚固壁垒,诱使拓跋贼主动来攻。
长明道长、柳成丘、贺知行几人虽然知其用意,但深知事情急迫,依然咬着牙组织门下弟子带头以血肉之躯强行突击。
长枪互捅、盾牌相撞,真气纵横、流光四射,后来双方甚至出现了赤手相搏乃至于牙齿撕咬,尸体渐渐覆盖住了整个桥面,。
进攻方再也没有地方落脚,河面也被流淌下来的血印染成古怪的褐黑色。
一声厉啸在战场中心位置响起,只见半空中似有天火坠落炙烤凡尘,接着火焰由红转黑,最后烟花为了青色,隐隐有火炉形状。
“炉火纯青”。
长明老道要拼命了。
柳成丘与贺知行对视一眼,一人化作聚散流沙,一人化作断续流光奋力跟上。
这两人不久前作为诱饵引诱天宇山甲骑突击,战败后率领残兵败将到达此处。
特别是柳成丘还参与了袭杀池震,并在到达此处后还试图行刺对面领军主将,早已经疲惫不堪兼受伤不轻。
要不是明白生死攸关,加上哥几个都升官了,成了仅仅次于余知行的都尉大人,马马虎虎算是登台入阁成为长老了,不然定不会如此搏命。
长明老道确实强悍,一轮淡青色的环焰在周身流转,肆意焚烧,所过之处连大地都烤成了褐色,可谓当者披靡,天宇军士卒被惊吓的连连后退。
柳成丘与贺知行皆是身法灵动之辈,擅长隐藏潜行暴起攻击,两人专挑军官下手,一时之间天宇军交战一线的军官为之一空。
在三人的舍命突击下,附庸兵数度撕开对方防线,但皆因为后继无力,又被反推了回去。
短短几个时辰,组织进攻十余次遗尸万余具,而天宇军损失却并不大,其凭借地利优势获得了极佳的交换比,战术胜利极为明显。
“我不要伤亡,溧水,溧水,我只要溧水。”
距离溧水五十余里的附庸兵曹无咎部中军大帐,一向温和的余知行突然暴怒起来,一把撕碎长明道长几人的军情汇报。
“长明吾兄,溧水乃我军生死存亡之地。望吾兄身先士卒,以作表率,与前方将士一起同敌人血拼到底,上履万军都尉之职,下不负数十万同道殷切期盼,为我军杀出一条血路。打光多少人我就给你补多少人。”
傍晚时分,伴随附庸兵南路军,也就是断魂岭主介奇部援军一起到达的,是余知行这封讨人厌的手书。
颇有仙风道骨的长明道长也怒了起来,指着胸口深可见骨的伤口咆哮起来。
“什么叫做身先士卒?我没有身先士卒吗?”
“老子带着弟子突击了三次,门人都快打光了,自己也差点折在桥上,这一枪再偏一点就回不来了,对不起江湖同道吗?”
“还殷切期盼?期盼个屁,打光多少补充多少?我的弟子能补上吗?”
接着,长明道长对着身边的柳成丘与贺知行高声嚷嚷:“老柳、老贺,你们说说,我有在保存实力吗?我有没有对不起江湖同道?我对不起江湖同道吗?”
两人赶紧安慰劝导。
介奇在相对安全的南路领军,直到现在还没有直接参战,所以不好多言。
许久之后,长明道长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四人商议后再次改变战术,“长”字旗不动,“贺”字旗引北上,“介”字旗引南下,沿着河岸铺出十余里长的战线,同时继续搭建浮桥强行渡河。
柳成丘则由于受伤太重,已经无力再战。
为此,莫中道也不得不拉长防线,将兵马沿着河岸铺开尽力阻挡过河,天宇军的兵力被大大摊薄了,数量劣势显现无疑。
“冲!”
“杀!”
呐喊声震天,无数附庸兵士卒或者乘坐刚扎好不不久的木筏,或者顺着新搭建的浮桥,缓缓地却坚定不移的冲向对岸。
下一刻,箭矢飞射蔽空,火球坠如流星,中箭落水,焚烧哀嚎,浮桥掀翻、木筏沉没。
大批的附庸兵在爬上岸前已经纷纷死在河中,不一会尸体就如死鱼一般漂浮满了整个河面。
短短的两三次冲锋,便又有数千具尸体躺在了河中,再这么下去不用搭浮桥了,直接踩着尸体就可以冲锋了。
加上上午及昨晚的损失,现在已有近三四万具尸体躺在了河里。
看到这个宛如炼狱一般凄惨的场面,任何铁石心肠的汉子都会落下泪来。
检军、佐领们心有不忍,但回头看看岸边挂着的血淋淋的脑袋,以及四位都尉大人阴沉沉的脸色,不敢再言,咬牙逼着手下继续冲锋。
“望四位务必精诚团结,以不怕牺牲之精神奋勇冲锋,用我军无畏之血肉,磨平敌人坚固之阵线。”
“全赖诸将士奋起,池震已被我军大打残,不日我军大部队将进至溧水,与天宇贼一决生死。”
“务必封锁渡口,切勿让池震部骑兵渡河与步兵合流。”
“明晨若不能击破敌军,溧水则恐为我等葬身之地。”
…….
一封接一封的手书再次到来。
四人没有再发怒,他们总算明白了,余知行也快被逼疯了,语无伦次起来。
数十万人的性命扛在自己肩上,谁都受不了,余知行再厉害也只是个人。
“副帅,附庸贼这是要做什么?用尸体吓死我们吗?”胸口裹着厚厚白布,却依然有血迹渗出的李姓将军颤声问道。
从军数十年,什么惨烈的战争场面都遇见过,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是像这种几乎是屠杀自己人的场面,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们在杀人。”
“他们在杀自己人。”
“只要能够让我们死人,他们不在乎先杀自己人。”
莫中道脸色铁青。
“呜呜呜!”
河东岸附庸兵士卒在哭。刚开始是几个人,接着是成百上千,最后几万人一起哭了起来。
军官们起先还想要制止,挥鞭子抽打后一点效果都没有,随着哭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痛哭起来。
“没活路了啊!”
“天宇贼要杀我们!”
“老爷们也要杀我们!”
“爹啊娘啊,来世再见了呐!”
“兄弟们早死早托生嘞,咱们一起死啊!”
“一起死啊。”
被死亡鲜血压垮的附庸兵中不少人竟然疯了,手拉手走进了河中,蹈水而死。
“哎,撤军休整。”
长明道长别过脸去,不忍看一幕,下令收兵停战。
他知道士气已经完全崩溃,再打下去怕是要哗变了。
“咱们四个一起上书,请罪。”
余知行这次没有发怒,他知道自己这群组织混乱、器械短缺的乌合之众根本没办法进行像样的正规作战,大家一开始就存着冲出来之后能跑一个是一个的心思。
但关白、上官雄他们稀里糊涂套住莫中清,以及自己侥幸锁住池震部甲骑耗命。
于是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能够凭借数量优势打破溧水防线,为全军打开一条生路,但现在看来确实有点过于盲目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