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采薇眉头紧锁，她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智优科技激进的竞争策略，不仅威胁到了睿博特公司的推广计划和对赌协议中业绩指标的完成，更动摇到了公司的人才基础。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刘健，在东南区域几座城市遇到了这种情况，涉及计划的多少台机器人投放？他们的机器人功能特性怎么样？和‘玲珑’相比有什么优缺点？”柯采薇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需要找到自己的差异化优势。”

“华南是经济和商业的发达区域，按原先的投放计划，需要在四个城市一共投放八百台左右。”刘健忧心忡忡地道。“虽然我对团队下了两千五百台的任务，但要完成业绩指标，也还有五百台缺口，措手不及之下，临时给其他城市增加任务的话，推广难度太大了。”

“我明天飞一趟华南省会城市，去实地调查体验一下智优的机器人功能，看他们什么水平？”张晓明思索一番后道，他又看向被他拉来开会的技术总监元彬，“你有没有办法从线上黑进智优的后台，摸一下他们的底，不是让你攻击啊，那是违法行为，只是为了知己知彼。”

“薇姐，我们能不能提高对推广人员的奖金呢？”刘健期盼地看着柯采薇，“如果就这样从华南那几个城市撤退的话，太动摇军心了！而且，我们不可能放弃经济发达区域的市场，转攻不发达的二三线城市吧！那些区域的人很难接受新生事物，推广难度更大，新增用户的质量也不怎么样……”

“资金的问题，我需要和易总商量，仅靠上一轮六千万融资，肯定是支持不了的。“柯采薇为难道。”你们也清楚吧，五千多台机器人，光制造就已经用了四千万。元彬这边还在培训运营团队，计划每五十至八十台机器人，至少需要一个工程师水平的运营人员，这么多人，大部分在异地，工资、食宿、差旅，资金已经很紧张了。如果还要这样不计成本地砸钱抢市场，必须要下一轮融资有把握了才行。”

柯采薇越说越是心焦，她沉吟片刻，道：“这样，我先跟易总沟通。晓明，你明天一早去华南，争取晚上或第二天上午赶回来。云彬，你负责调查智优的技术水平，分析优劣。刘健，你先看看投放的城市还有没有调整的空间，或者把目标放在新的城市，如果有时间，我们再一起研究下运营数据，单台机器人营销费用的上限究竟是多少，总不能做赔本的生意吧……明天下午或晚上，约上易总一起，我们再碰头商量对策？”

时间已近凌晨，散会后，柯采薇不愿深夜给易千帆电话招惹事端，直接给他发了微信，预约次日一早她直接去雪松资本在d市的分公司办公室当面谈。

“需要尽快落实两千万可转债。晓明呢，他那边a轮融资的进度怎么样了？”易千帆听完柯采薇叙述的情况，久久无语。在功夫茶专门的茶桌后，他沉默地按流程烧水、温杯、冲泡，用茶海给她在一个墨蓝翠绿的精致茶盏里倒了一杯醇香的普洱，又捧起自己的天青色瓷杯轻嗅闻香，好半天，才慢悠悠说出这两句。

两千万？柯采薇原本准备申请一千五百万的可转债借款，虽然按资金规划，缺口不到一千万，但机器人实际的订单收入由于补贴引流的缘故，单量虽大，价格低，收入的现金流不容乐观，她需要预留足够的可支配资金以防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若双方不断哄抬市场费用，所需的资金量根本难以估计。

如今易千帆主动提出把借款增加到两千万，她立刻明白，他是想和智优科技硬碰硬，不惜成本也要拿下华南区域的市场了。

“a轮融资那边，目前有两家机构在跟进，一家在北都，一家在海市，本来约好是机器人总数达到五千时，他们安排来d市尽职调查。”按捺住情绪的波动，柯采薇尽可能平静地把张晓明分享的情况更新给易千帆。

“那需要提前采取行动了。”易千帆郑重道。“我会和晓明打电话，约那两家资本，我亲自和他们谈。这两千万可转债借款我先尽快安排，到时再转股，算作a轮融资的一部分。”

随后，他又不容置疑般向柯采薇吩咐道：“你回去跟刘健说，向团队传达下去，立刻把单台机器人的推广奖金也提高到2000，同样给网点店主2000元点位费，气势上不能输！也别让团队军心动摇，免得被对手挖了墙角。”

“可是……”柯采薇满脸无奈，颇不赞成地道，“如果对方也加码呢，我们最多能接受多高的市场费用，5000？6000？加上机器人的制造和支持系统，按照目前的订单收入，恐怕要好几年才能收回成本，这期间如果没有新的投资，这么大的团队开支如何能维持，难道公司要一直靠投资者养活吗？”

“采薇，我说过，你还是太传统保守了。”易千帆微笑着，目光宛如看着一个孩子，半是宠溺半是恨铁不成钢。“睿博特是互联网企业，互联网企业的逻辑是占据流量入口，亏这点钱无所谓，垄断流量才能拥有一切！”

“小黄车和小蓝车正在大战，那烧钱规模可是几亿美金量级的，我们这点投入算什么？更何况出行属于高频刚需，我们的市场顶多算中频需求，更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做到市场第一！滴滴后来居上占领了市场，如今谁还记得uber呢？互联网的竞争就是如此残酷，赢者通杀，沦为老二就等于一无所有！”

“华南区域是互联网经济的重要市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占领。我看了睿博特公司后台的运营数据，目前日活已经差不多快五十万了，只要再冲一把，日活达到一百万，别说后续融资不用担心，实在不行，也可以卖给bat（百度阿里腾讯）呀……”

他看了看柯采薇的神色，继续慢悠悠地笑道，“我们投资人都不怕烧钱，你这么操心，有点杞人忧天了哈。”

柯采薇无言以对。的确，最近小黄车和小蓝车都很火，两家公司的创始人也被竞相报道，红极一时，成为人人称慕的创业英雄。她冷眼旁观，越来越看不懂这种“互联网经济模式”，感觉这不就是揠苗助长，强行用营养液和催肥剂喂养出来的巨婴吗，但人家就是被无数vc、pe追捧，俨然引领时代潮流颠覆科技生活的伟大创新项目。

算了，她不过无名小卒而已，操这份心，属于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柯采薇沉默了，不再试图争辩，易千帆好整以暇给她添些茶水，茶香袅袅升起，衬着易千帆智珠在握的神情，倒让柯采薇忍不住自我怀疑，或许真是自己井底之蛙，见识浅薄，大惊小怪了。

傍晚，张晓明风尘仆仆从华南返回。

他搭乘清早六点的航班，直接抵达其中最大的省会城市s市，那是智优科技的大本营，经济发展水平比睿博特科技总部所在的d市高出一大截，因此仅这一座城市，智优科技就在多家不同类型店铺投放了近千台机器人。估计因为他们肯花钱营销打点，很多网点位于大型商场内部，人流量更大。而且，不知他们通过什么渠道，还在一些中小型超市投放了机器人。

投放机器人的总数和位置是元彬连夜不眠不休，黑进智优科技后台查到的信息。他们的推广启动比睿博特慢了一步，目前在运营的机器人总数还不足一千五百台，大约是睿博特已投放总量的一半。

张晓明花了大半天时间，假扮成普通客户到多个餐饮店、超市和驿站体验了智优科技的机器人。在会议室，他一边匆匆扒着盒饭，一边兴奋地和易千帆及核心管理团队分享这次实地调查的发现。

“他们的机器人有两款，一款投放餐饮店和驿站，大小和我们‘玲珑’的上一代款式差不多，另一款投放在超市，每个超市不只一台，可以携带货物自动跟随用户，容积比较大。”他把拍的照片从手机映射到会议室前方的大屏上，一张张滑动，向大家展示。“这两款的制造成本都绝不会低于一万，交互体验嘛，还行，但不如我们的丝滑。”

“那可能因为他们用的数据库系统还是中小型级别的，”元彬补充道，推了推眼镜。“就跟我们在d市本地试运营那种差不多，支持几百台机器人同时运行没问题，但只要数量超过千台，就可能出现延迟和滞后，它支持不了那么高的业务并发量。我们三个月前已经做过一次扩容升级，现在正在筹备继续升级，达到支持上万台机器人的能力。”

“那还怕什么，跟他们干！”自从上午柯采薇向刘健转达了易千帆的意见以后，他就一洗颓丧，亢奋起来，似乎随时准备冲出去和智优科技抢市场了。

“对，就要这个劲儿！”易千帆笑道，拍了拍刘健的肩膀。“雪松资本这边的分公司会安排两千万的可转债借款，尽快打到睿博特公司账上。接下来我会和晓明一起去拜访那两家有意向的投资机构，争取一家投资四千万，加上那两千万转成股份，搞定一个亿a轮融资，让睿博特成为餐饮界智能机器人的领导者！”

宛如半月前的推广总结会，会议室的青年与中年男人们皆信心爆棚斗志昂扬。

唯有柯采薇感觉自己的心态与这激情燃烧的气氛格格不入，她仿佛被绑上了一架疯狂疾驰的战车，不知将驶向何方，青云坦途还是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