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明久未离开,在这简陋的茶铺中整整端坐了三个日夜。
他不眠不休,不喝酒,不品茶,只是静静地一个人坐着。
此间来人众多,不分日夜。一路奔赴至此就又要马不停蹄赶往蛮荒的人数不胜数,也都于此多作停留。
三天时间,只见得人来人往,他们口中大多会提及的都是近日又捉到了什么珍奇异兽,货买到黑市上以后价值几何,不过更多时候这里人的人往往是空手而归,一无所获,甚至有时候更难过的是还白白赔上了几个兄弟的性命,他们诉说的时候大多眼含热泪,着重强调兄弟情深,手足意重,往后要怎样怎样小心,多加谨慎,免得再一次的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结果是大多数时候,这些人却并没有这样的幸运,更没有从失败中吸取经验和教训,否则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再一次出现在蛮荒之地的。
显然易见的是,这里人才不会因为死上一两个就变得畏首畏尾起来,甚至更多的时候,鲜血反而能激发他们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信心。
一番夸张的演绎过后,他们很快就会从这样的悲伤中跳脱出来,重新拉拢附近更多的猎手加入,争取共同合作利益平分的机会,以使得自己在这样一场实力并不对等的狩猎角逐中获得更多的优势。
除此之外,能让这群久经生死考验和折磨的亡命徒感兴趣的,也就只有那些偶尔会被人贩子贩卖到这里的漂亮女子了,当然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也是有机会能够看到猎人从蛮荒之地抓获的半兽人女子,那种新奇的诱惑则是比普通的人类女孩更具魅力和吸引力。
不过这样新奇的玩意却是是极少见的,即使有,一旦出现,也就会早早地被某些势力提前收入囊中,以供主人少爷一起玩弄。这倒也并不奇怪,这些世家大族的人本来就有专门的供货渠道,一旦出现什么炙手可热的货物,他们必然会早早地就得到信息,然后竞相出价,早早就垄断了这样的资源。
陆知明听见的有一个人类女子是这群人一直挂在嘴边的,说是曾经有缘在那莽荒之地将死未死的时候偶然瞥见过那女子一面,此后到死却都再不能忘记她的美貌了,交谈中只知道那女子竟然是一个身世极其悲惨的舞女,小时候被不幸与亲生父母走散,随后就被人贩子拐卖到了异域蛮荒之地,从此就再没有出来过了。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过去都已经几十年了,偶尔被人提起,这种近乎猎奇的新鲜事,也就在这里一代代的流传了下来。
他们也已经有一些时日没见了,彼此之间倒也甚是想念。
从这里离开的人,要想有下一次相见的机会,可能就要看命运是否眷顾了,所以对于这种近乎劫后余生一般难得的重逢,心里想要说的话总是会格外多一些的,明明干的都是些刀口舔血的营生,却时不时地总是要把自己搞得那么多愁善感,甚至是老泪纵横,看起来实在惹人讨厌,他们有说有笑,从未见过的人也仿佛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样,每每谈及过往,又更像是为了下一次的重新出发而互相打气,毕竟谁都不知道,这样的路要是一直要坚持走下去,后面等着自己的到底还有多少个下一次,……
陆知明接连好几天都一直待在这里,不曾离开,倒也的确是有一些不小的收获,听到了不少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但是这里的人本就来路不明,带来的消息也是多而繁杂,彼此交织在一起,有真有假,很多时候也确实难以分辨,只是始终让他不能理解的是,真假尚且先不论,就他现在打听到的所有消息中,方方面面的能找到一点影踪,唯独没有任何人提到过“陆知渊”三个字的一点消息。
这险些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陆知明心下倒也疑惑,不应该呀,二哥离开家距现在也已经十多年了,早些年听闻他一路向北,只往蛮荒而去,以他现在的实力应该早已经扬名蛮荒之地,又加上杀了那么多人,这里怎么可能连他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呢?难道是他一开始就刻意的隐藏了姓名?
陆知明一时倒也没了主意,心下正暗自思索,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杀人,啧,杀人……强者,对啊。我记得来之前大哥说二哥杀得那些人都是当今神武过顶级宗门之内数一数二的修行之士,这样多的人死在这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自己不妨找这附近消息最灵通的人问一问这些人,不至于说这一连十几个强者也都完全没有任何消息吧。
心下这样想着,顺口便是对着远处正给人倒酒的店家吆喝了一声:“店家,店家,快过来,有事问你。”
然而只是他一个人空喊了许久,直到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这店家方才姗姗来迟,虽说就只是这几步的路途,却生生让他跑了个满头大汗,“客官,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人少事杂,多有怠慢,劳您久等,请问有什么吩咐?”
陆知明抬头撇了一眼,只见他忙前忙后倒的确是一副根本顾不过来的样子,心中的气性也就消去了大半,又见他说话倒也谦逊有度,于是也就不再责怪,只是随后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啊,店家,你这茶铺看起来虽然很是偏僻,却也不见得多小,来往的人又是这么的频繁,难道真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前后忙碌,苦力操持,这店里的其他人又到哪里去了?”
店家自是陪着笑脸,手底下一边倒着茶水,一边忙不迭地打趣着自己说:“嗨,客官您猜得果然没错,这儿端茶倒水的人啊还真就只我一个,再没有别的人啦,哈哈,所以,您一定多担待,我这也就是给过路的客人提供个歇脚方便的地方,实在是太过简陋,也不好意思向各位要钱,多少只当您看着给点就成,不给也行,只是千万不要怪罪。”
他说着话,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仿佛刻意隐藏着什么事情。
“哦,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花钱再雇一个帮手呢?这样也免得你这么劳累辛苦,多一个人应该也要不了你多少钱吧?”陆知明疑惑地问。
“嗨,您说的自然也对,我倒是早有这种想法的,只不过啊,根本没有人来啊,您也知道,离开这里再往前走就是蛮荒绝境了,那里经常会有一些妖兽出没,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他们是绝不会甘心情愿来这里打工赚钱的,这种小钱他们可都从不放在眼里的,至于其他人吗?客官您也看见了,这一路走来遍地都是无人收敛的尸骨,哪还有人敢来这个地方来打工赚钱,几条命啊?”店家摇了摇头,颇显无奈地说。
“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好奇了,你又有几条命呢?敢在这里开茶铺,当真是一点都不怕死的人呐!”陆知明微微一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客官您说笑了,我其实也早有了想要离开的意思,只不过祖上一直传下来的铺子,多少有点可惜罢了,早先也有想卖了换点钱财,只是一直没有人愿意出价,也就这样坚持做了下来,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只是靠着过路的这些客人,多少饿不死罢了,也亏得祖先庇佑,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大的灾祸惹上身来,但有些小打小闹的,来这里的吃客们看见了,感念着我素日里的好,也就顺手打发过去了。”店家说着,只是又给陆知明续了一杯。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一说,我倒也终于晓得你为什么不怎么在意钱财多少了,没想到这舍命求财之地,看得最通透的竟然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店家,哈哈哈,听起来也怪是讽刺的,钱财终究只是身外之物,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太过执着除了徒惹祸患,白白葬送了性命之外,到头来却是什么都得不到啊!”陆知明清点茶杯,只用晃出来的茶水在桌子上缓缓地写了一个“命”字。
“是啊,天命予你,不可强求,天命若不予你,亦不可强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陆知明晃着茶杯,眼神中已然隐隐流露出了一种极不容易被察觉的杀意。
听见陆知明这样说,店家听了倒是颇显得有些不自在,神情突然紧张了起来,嘴里只是反复说:“嗨,您见笑了,我就俗人一个,苟在这个地方,只是求个活命,您且随意,随意就好了。”
陆知明见他紧张成这样,只是大笑一声,又紧接着问:“你在这里应该已经待了很多年了吧?”
店家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赶忙回答道:“是啊,已经很久了,几乎从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里了。”
“那你应该知道这里的很多事情喽,我说的是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陆知明笑着问道。
“哈,是知道一些了,只是不知道您想要问点什么?”
“我想知道这个地方最强大的人在什么地方?”
“强大的人,这里有很多,最强大的人,哦,说实话,我也没有见过,或者说,在这里是没有的,蛮荒之地,再强大的人也会死去,想找这样的人,您只能继续北上去蛮荒之地的最深处一探究竟了,那里应该会有你想要找的人。”
陆知明听他是这样的说法,也就不在怀疑,只是微微笑了一笑,留下一锭银子后,便从这里消失不见了,等到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蛮荒之地深处的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