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宜敏锐地嗅到她身上沾染的兰花香气,眉心皱了一下,扔下堆了一摞的石头,拍拍身侧的脚印子,转身进了书房。
常少祖正斜倚在软椅上,眉心微蹙,半眯着眼,指尖轻轻揉捏着太阳穴,神情疲倦,好似刚打完场仗。听到动静,掀起眼皮:“给本尊倒杯水。”
江不宜刚跪下,连忙起身,屁颠屁颠去倒水,端给常少祖后,又安安分分回到原处跪着。
等师尊慢悠悠抿了口水,江不宜以为要挨骂了,却不料常少祖淡淡开口:“虞淼要做功课,她坐不住,你陪着她一起,一日也不得落下,听到了吗?”
江不宜心口好似塞了团棉花,望着座上人,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只得应道:“听到了。”
常少祖应了声,又道:“今日之事,本尊不想再看到第二次,这把剑你从哪拿的,再放回哪儿去,以后不得再随意进本尊房间。”
江不宜胸口蓦地一疼,常少祖的语气甚至算不上生气,而是随意,太过随意,就好似打发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而它们的死活与他毫无干系。还不如责罚他一顿。
江不宜抬起头,望着那一袭颀长月白,常少祖睫毛懒懒地垂下,与眼尾连成长长的流畅的弧线,乌黑的长发倾泻在肩侧,疏狂与清雅在他身上融合地恰到好处。
三日的思念与此刻遭到的冷遇迭加在一起,江不宜想念极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和那抹让他心安的兰花香,一时鼻尖儿开始泛酸,眼眶也开始发烫。
常少祖掀起眼皮:“还杵着作甚?”
“师尊,我,我……”
“嗯?”
江不宜喉头一疼,眼泪差点儿掉出来,他偏过脑袋:“我知道了,这就去。”
他好似躲着什么一样,站起身,匆匆拿起剑就走。
“等会儿,”常少祖放下了暖玉杯:“过来。”
江不宜脊背一僵,吸了下鼻子,牙齿咬着下唇,小手紧紧抓着衣摆。
他转过身,耷拉着脑袋,往前迈了一步。
常少祖又说:“过来。”
江不宜又往前迈了一步。
常少祖掰开他抓着衣服手指,拽到自己跟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叹气道:“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吃饭?”
兰花香争先恐后钻进鼻腔,江不宜眼眶一热:“有……”
常少祖才只说了一句,江不宜就猛扑进他怀中,声音哽咽:“师尊下次带上我,好不好?”
“你还太小,外面危险。”
“我不怕危险!”江不宜头埋在他的胸前,用力嗅着他身上的香气,生怕他再消失似的,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不要把我自己扔在这里,我好想您……”
常少祖将他抱到自己腿上,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哭什么。”
他哪能看不出江不宜方才一副快委屈哭了的表情。
与虞淼比起来,江不宜简直好哄到令人发指,他甚至都不需要弄明白他为什么委屈。
常少祖只抱他一会儿,便不哭了,又哄两句,便乖乖离开了。
哪怕他耐心被虞淼磨得只剩最后一点儿,用来哄江不宜也足够了。
次日,天才刚亮,江不宜便被陪侍弟子叫起来洗漱了,直到被领进净方阁附近的一个小亭子里,看到亭中央摆放的两方桌案,和趴在上面呼呼大睡的虞淼,江不宜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师尊所说的“功课”。
请来的先生还是原来教他画画的那位,整堂课虞淼听得极认真,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先生看着欣慰极了,结果走到下面一看,气得差点儿没厥过去。她竟是比着先生的脸,画了幅骑王八过海图。
看着先生气得发黑的脸,虞淼眼泪都笑出来了。
下课时,先生手指着她,气得发抖,嘴里直骂“烂泥扶不上墙”。
江不宜完成先生留下的作业时,绑着俩大蝴蝶结的小脑袋又悄悄凑了过来,看到他的作业后,惊讶出声:“你居然画得这么好?是不是偷偷学过?!”
江不宜捂着耳朵,点了点头。
虞淼立马搬着小凳子坐到他对面:“我还以为你们男孩子只学剑术!”
“你不学剑?”
“师尊不让我学。”
江不宜笔尖一顿:“为什么?”
虞淼耸了耸肩:“我是女孩子,学剑太危险了,成日打打杀杀的。”
那为什么师尊也不让我学?
江不宜皱起眉,还未多想,便被虞淼毫不客气的话语打断了思绪。
“你画的这么好这么快,给我也画了吧!”
江不宜摇头:“不行,先生说了,要让师尊签字。”
“你傻不傻?咱自己签他能看出来?”
江不宜没应声,虞淼便趁他不注意,一把将画夺了过来,摸起笔便在右上角的空白处唰唰唰写上了三个大字,待江不宜来夺时,翻了个面儿,展示给他看。
江不宜看到“常少祖”三个字,小眉头皱得死紧:“这是谁?”
“师尊的名字啊。”
仙君通常用道名,真名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江不宜至今从未听师尊提起过。想到这新来不过一天的小师妹居然知道,心口莫名发堵,抿了抿唇,酸溜溜地反驳:“你怎么知道?”
“我阿娘告诉我的。”
“那你阿娘怎么知道?”
“那是我阿娘的阿娘告诉她的。”
“那你阿娘的阿娘是怎么知道的?”
虞淼把画拍在桌子上,翻了个白眼儿:“……你是不是想找茬?”
江不宜:“……”
下午是女红课,先生在教怎么绣叶子。江不宜第一次接触精巧的针线,缠来缠去一小心就弄成一团,每次都要从头再来,很快就没了耐心。而虞淼的耐心从一开始就是零,自己玩儿翻花绳玩儿得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