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没看到常少祖瞳孔缩了一下。
他只看到握着的指尖白光一闪,挣脱了他的手,猝然朝他双目袭来,若不是他躲得快,估计眼珠子要被挖了下来。
江不宜瞪大了眼:“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说两句还恼羞成怒了,我关心你又不是害你,大男人连手都不让人摸,害不害臊啊?”
“用得着你关心?”
江不宜撇了撇嘴,竟出奇的没吵他,声音低低的,像受气的小媳妇:“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把脾气发泄在女人身上……”
常少祖:“………………”
江不宜转过身,十分熟练地从柜子左边最下层拿出一个小木箱,拎到床前,打开。
他拧开里面的瓶瓶罐罐嗅了嗅,找到他给自己用的那罐,学着他的动作,用竹片挖出膏体,嘴里还嘟嘟囔囔:“你们净方阁已经这么穷了吗,连药膏都舍不得给自己用。”
常少祖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神情愈发木讷。
他把他锁在门外,还用手戳他的眼,这会儿他没跟自己打起来,是在做什么?
常少祖懒得去想,也不想知道,他对上江不宜朝他看来的,带着些许不耐的黑眸,又看向他向自己伸出的手。
江不宜皱着眉:“你睡你的,我不吵你。”
或许是这话让他安了心,或许是想续上方才未做完的梦,又或许是今晚的净方阁安静得只能听到蛩蛩虫鸣。
常少祖又躺了回去,向他伸出了手。
魔尊大人还是头一遭做这种细致活,他掰开他的掌心,又看到那道边缘泛着红的刀口,眉心拧得死紧,学着他的动作将膏药轻轻涂在上面。
刚涂了一下。
“轻点儿。”
江不宜屏住呼吸,放轻了动作。
竹片刚碰了一下,常少祖又不满道:“轻点儿,听不到吗?”
江不宜深吸一口气:“已经很轻了!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矫情!”
常少祖松松掀眸,看向他,安静极了。
江不宜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大声,低下头,咬牙道:“好好睡你的觉。”
魔尊大人这次真的很轻很轻,他给自己上药都没这么轻过。
等缠好纱布,打上歪七扭八的蝴蝶结,他看着看着,脑子里想到常少祖冷着一张脸训斥弟子,结果一抬手露出这么丑的蝴蝶结时窘迫的模样,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又赶忙捂住嘴,像恶作剧的小孩儿,偷偷去瞧常少祖。他睡得正香。
嘁,还一直嫌疼。
魔尊大人把他手塞回被褥里,翻了个白眼儿,无声骂道:“矫情!”
他坐在地上看着常少祖睡觉,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常少祖再皱起来,他就再抚平。如此几次,再伸手时,被他啪一下拍开了。
魔尊大人悻悻地收回了手,他忽然就想,常少祖是不是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是不是只要他说话声音小一点,让着他一点,常少祖还是愿意同他好好说话的?
天边泛起鱼肚皮时,魔尊大人才翻窗户又回到房间。
第二日醒来的江不宜,看着自己头发沾上的枯叶,和鞋底未干的泥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梦游?今日天一早,我还见你进了净方阁,我叫你,你还不应我。”
大玥清洗完师尊常用的毛笔,一根根悬挂起来。
“可我完全不记得。”江不宜苦恼道。
他帮他把浸黑的水倒掉,放下木盆时,脑子中倏地想到什么,忙问:“大师兄,你有没有看到我是从哪个方向回来的?”
“我记得是……后院?”
江不宜道了谢,一溜烟儿跑到后院,果不其然在靠近墙角的小花圃里发现了几个凌乱的脚印。他顺着墙往上,只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那是——
师尊的房间。
江不宜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傍晚,常少祖再次带他划重点,划到最后一本时,江不宜忽然耷拉着脑袋往他身上一歪,双臂环住他的胳膊,有气无力道:“师尊,我好困啊。”
常少祖放下笔,一手托住他的脑袋,温声道:“夜里做噩梦了?”
“没有,连着好几日了,今日愈发困,一晚上没睡觉似的,连骨头都累极了……”
江不宜眉尖轻蹙着,双眸半阖,眼皮费力地睁开望着他,看上去真是累极了。
“师尊,我是不是发热了,您摸摸。”
江不宜说着,身子愈发没骨头似的往他手臂上贴,干燥光滑的额头在他颈间蹭了蹭。
毕竟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常少祖看他这副软绵绵的难受劲儿,心里复杂极了。
尽管知道不是,他还是将手覆上他的额头,指尖带着一丝凉意。
“是有些热,时候也不早了,你若不舒服,就早些休息吧。”
江不宜摇头道:“师尊又赶我,我想同师尊多待会儿。”
常少祖应了声好,伸手拿过一旁的外衣,盖在了他身上。
江不宜一抬眼,注意到他手上缠的纱布,垂了垂眼,乖乖套上师尊的衣服后,又抱住了他的手臂。
“师尊手上伤可好些了?”
“好些了。”
常少祖顿了一下,抬手给他看了眼。
江不宜脸上笑意全无:“好难看的蝴蝶结,不像是大师兄绑的。”
“为师自己绑的。”
江不宜扯了扯嘴角:“师尊又要糊弄我,您给我绑过多少次,我能不认得?”
常少祖收回手,淡淡道:“给自己绑总会别扭些。”
江不宜没说话。
常少祖揉了揉他的发顶,又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