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似地仙临尘,环绕洁白光华,如庙里菩萨盘坐半空,四周之中无形的怨气如丝如雾,化作囚笼框住了她,只有修道之人才能看到的漆黑蛟龙,此刻张开血盆大口将她整个身形都吞入腹中,一瞬间漆黑的业火焚炼全身,白衣女子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洗涮着脸上的伤疤,火辣辣的刺痛让她眉头拧成一团,出尘的面容刹那扭曲,如同厉鬼一般丑陋凶残。
“区区凡人居然让本道如此难看,你该死!”
霎时间单手一点,虚空剑鸣,指尖轻触,金光一闪,一道厉芒奔向毫无反抗之力的华安宁。
这一刻华安宁虽眼神模糊,但也能看明白此刻怕是要引恨当场了,如此一想华安宁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仙人又如何,还不是苟且偷生之辈,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我偷的是凡夫俗子的短暂一生,她偷的是与天同寿的长生,道义早已经崩塌,我也不必挣扎了。”
说罢,华安宁神情自若,静待身死的那一刻,那金光如同利刃刺向他的额头。
刺啦!
华安宁如遭雷击,整个人如同被蛮牛顶撞嵌入泥沙里半尺有余,骨头嘎吱作响。
“死了吗?也好。”
华安宁叹了口气,如今怕是成了孤魂野鬼。
然而他又觉得不对劲,怎么还能说话?
“等等?没死?”
只见金光接触的刹那,前方女子忽然挣脱滔天怨念,浇灭遍布周身的漆黑业火,那副恶鬼之像轰然破碎,随之而来的是一副白净无瑕的柔嫩面庞,恰如钻出淤泥的一朵青白莲苞,含苞待放,极尽升华,超然若仙!
“差点走火入魔,真是不可思议,还能被你这小小少年撼动道心!看来师傅交给我的考验算是失败了。”
女子长呼了一口气,还好在最后一刻收走了金光诀的法力,否则的话,灭了此人今日恐怕就打开了邪道的口子,道心崩碎,误入歧途,成为她无比厌恶的模样。
“不过还好,本道也算破劫而立,师尊说过不要牵扯凡人因果,不然大道受阻,前路迷惘,难堪大用。”
想到这里她看向狼狈不堪的少年,薄唇微起,忽然开口道:
“既然想入仙门,那就看你资质如何了!”
女子白裙腾飞,如白鸿落地,纵身一步落到几欲昏厥的少年面前,嘴角冷冷一抬,孤高清冷的气质如高崖流风,华安宁双眼盖雾。
她扔出一颗淡金色丹丸,不等华安宁开口,如一道流光,瞬间就从他嘴巴缝隙滑入喉咙化作一阵清凉的气流钻入体内。
这一刻华安宁一身疲惫尽皆消退,只觉得喉咙一凉,整个人如同吃了饱饱一顿山珍海味,全然没了饥饿和昏昏欲睡的感觉。
华安宁也明白了过来,一双失去颜色的眼睛重新焕发神采,黝黑的眼瞳闪烁明光。
也不管女子准备干什么,他便直接开口,双眼露出激动之色。
“我凡夫俗子一个,多谢仙人不杀之恩,或有失言还望仙师原谅!”
说罢低头认错,他不知道为何认错,但这是习惯了,曾经遇到达官显贵也会如此,不过现在面对的是传说中飞遁虚空的仙人,却是没有屈辱之感,反倒是格外崇敬。
“倒是有些礼仪。”
女子款步走来,虚空荡漾着奇特如彩虹般的光晕,如同骄阳下的冰川融水,让附近的气温都清凉了几分。
华安宁不敢抬头对视,刚才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去了,但他看到仙子居然留手了,这一刻对方不忌自己失言反而救助自己,他崩塌的信仰已然逐渐复原,或许世间真的存在自己心目中的仙人,超绝的手段以及货真价实的替天行道,造福生灵,断绝灾厄。
华安宁回过神来立即开口:
“见过不少读书人学来的。”
听到此话,女子眼中一抹笑意不经意间洒落,华安宁余光瞥见十分害臊,脸颊微红,还以为仙人是在笑话他。
“仙子恕罪,我华安宁没有读过书,言行若有不妥还望担待!”
华安宁头颅更低,身体一颤。
“无妨,不过收徒之事重在因缘际会,你若无缘我也无能为力。”
说着就伸出青葱玉指,轻轻抚摸着华安宁的天灵盖,不知道她要准备干什么。
但华安宁此刻却心思慌乱,那柔软温润的触感比父亲的手不知道柔和了多少倍,显然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股如春风拂面的轻柔触感,心脏蹦蹦直跳,不是害怕,而是紧张中透着欣喜,若是母亲在自己身边,那也应该是这种感觉吧!
少年终究是少年,青涩的眼眸在此刻重新显现,被血雾和仇恨掩盖的天真再次钻了出来,他极力享受着这一刻的安详,希望能一直记住,在痛苦的时候能有一个可供自我安慰的安逸港湾。
白衣女子看着这个少年渐渐安静,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她内心忽然通透了几分,一股异样的情绪充斥全身,似乎找到了一条求道之路。
“超然物外不染尘埃虽然没有烦忧阻碍但却失去了修炼的本意,承受人间冷暖方才能修炼己身,坚定道心,恰似少年奇遇,与我牵连。”
呼——
白衣女子长呼一口气,运转法力钻入少年头颅之中,颅骨血肉之中掩藏着精神本质名为神台,神台肉眼不可见,乃是天地灵性的投影,人与周遭的天地密不可分,而法力虽无形无质但与世间一切息息相关,它让女子洞察本质看到了神台之内的一切,那里一片混沌,没有丝毫灵性,神台中寄存的魂魄环绕血雾,正在消亡的边缘徘徊,如同一团正在被风吹散的模糊人形灰雾。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没有灵性就没有求道的窍门,与天地大道太过疏远,无法参悟法诀,无法感悟道的玄妙,万物有灵,灵性自然是沟通万物的桥梁,没有灵性就不可能明白修的道到底是什么。
她继续向下深入,下一刻法力钻入华安宁的五脏之中,五脏有神明,通神则可筑基,然而女子眼中,那五脏皆是晦暗无比,光华尽失,神性不显,神性是天地诞生时出现的第一缕意志,是道的具现,没有神性就代表天地之中没有他的位置,必然要生老病死,衰弱消散,显然不具备筑基条件。
但女子到了这一步还是没有放弃,这少年的言语本身虽影响不到她,但少年言语间所聚集的力量却让她动容,即便不能修道那也可以炼体,在这乱世之中有些自保之力,也算回报刚刚的点拨之恩,对她来说任何身份任何事物都具有她所没有的能力,她也一直低调行事,为师者不在身份地位,不在阅历经验,而在己所不能,尽管一个毛头小子乱说一通,但只要他带给自己灵感,那么就足以称作那一刻的尊师,她不会懈怠这个少年,这就是缘分。
“若是丹田可开那也具备一些法力运作条件,延年益寿不成问题!”
女子再次深入,下一刻法力如同丝线顺着血肉钻入腹部,腹部就是丹田所在,丹田没有实体,只是法力可以寄存的范围,若是丹田可以伸展那么就能吐纳天地灵气,灵气炼化间增进法力不成问题。
不过女子此刻却依然绣眉微皱,她看的比自己师傅当年收自己为徒的时候还仔细,然而仅仅看到了针尖大小的上中下三处丹田。
太小了,几乎和没有一样,这样的丹田别说寄存法力炼体了,就算施展仙师刻录好的符箓都困难,那可是只要透露法力气息就使用的最低级手段啊!
但现在的华安宁只能说普普通通,甚至拿丹药堆都踏入不了炼体,练武都成问题。
不过女子此刻没有直说,她拿出一个巴掌大小且刻录着日月的玉石令牌,收回洁白如玉的手臂。
华安宁忽然感觉额头一轻,随即回过神来,眼中透露着期待的目光,那双眼睛澄澈透亮,完全不像是经受了生离死别,犹如赤子降生的眼神!天生的从一而终,坚韧不变。
女子微微一笑,也就只剩下赤子之心了,修道者看中心性,赤子之心纯净无瑕不易走火入魔,心性固然重要但也需要修炼基础才行,否则这些就毫无意义,对于凡人来说反倒是坏事,因为少年注定做不出违背本心的事情,那么未来苦难绝不会少。
想到这里就送他一块入门令牌好了,到时候进入道观也算有安身之所,不必风雨飘摇。
“你与仙人无缘呐,不过这块令牌你拿着吧,此地名为青桥山,青桥山中有青桥观,我就在那里,若是你能跨过穷山恶水抵达道观,那么道观自会为你敞开大门,或许还有机会步入仙门。”
说罢纵身一跃,这次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天际,四周留下丝丝初露水面的荷花气息,拖拽在虚空中让华安宁久久呆滞。
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刚刚突破血雾的亮光再次消散,华安宁双目无神,嘴巴嘟囔着模糊的话音,听不清也几乎听不见。
“无缘吗?难道我就只能平凡一生吗?多好的机会啊!我却抓不住,没有仙缘,我就没有能力诛灭该死的匪徒,难道要读书考取功名!但我识字太少,更没有寒门身份,没资格博取功名!”
身为世代耕作的农户,他甚至没有合适身份考取功名,若不是朝廷还要收税,自己早就被遗忘了,而他更是只听说过方圆几十里的地名。
想着想着,不免有放弃的冲动,似乎整日关注这些实在是太累了,没人能明白他的思绪,也没有依靠的背影,孤身一人,或许死在何处已然无人注意,也留不住任何痕迹,不过孤魂野鬼罢了。
然而此时忽然又感到无比的憋屈,他不甘心。
“不!这老天不给我机会,我偏要走出一条通天大道,现在沉沦荒野也是死,燃尽最后一滴血液搏一搏也是死,难道我是因为疲惫而放弃的吗?不是!疲惫不过是身体和意志的感知,而我就是我,我还能意识到自己,那么就不会认输!不会甘心如此简单的告别这个该死的世道!”
看着刚才女子扔下的巴掌大小玉牌,他双臂一夹,钳起玉牌用嘴咬住,打好水后顺着山谷离去,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但他想到刚才女子的话,只要自己能跨越险阻,那么就能拜入道观,还有机会报仇雪恨!还有机会拜入仙门!
“青桥观,传闻中坐落在仙山福地,仙子没有告诉我路途,但是仙山福地必然是生机盎然,华彩映空,向着繁茂之地走去总能遇到!”
华安宁决心试一试,若是连坐落不动的地方都抵达不了,那也没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毕竟愿望可是不等人的,但清桥观可是原封不动的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