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
夜弥天猝不及防被这股清澈的灵力击飞在地,口鼻溢血。他浑身沉重如吸足清水的棉花,连抬手反抗的力气也无,只能狼狈跪地喘息。
“婆娑万象”一旦开展,无异于识海外放,对卷入阵内的生灵及物品有着绝对的操控力。
可是,怎么可能?
夜弥天咬牙,不可置信地抬头:这个女子为什么会师父的术法,还运用得这般炉火纯青?
“你心术不正,连婆娑万象也使得这般肮脏丑陋。”
那纤弱的女子踏着紫莲水面缓步而来,袖边灵鸟翻飞,身后星辰万里,“看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婆娑万象。”
女子在他面前站定,帷帽垂纱轻舞,露出一张苍白陌生的、画着两坨可笑红晕的少女脸庞。
夜弥天没见过这张脸,但他明白,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将第三境的婆娑万象施展到这般境界。
“师……父?”
夜弥天最怕的局面还是出现了,掩盖在锦衣华服下的卑怯显露无疑。
“如今再说‘我待你不薄’这种话,已无甚意义。”
晏琳琅抬指操控他坠落一旁的佩剑,剑指咽喉,“你与魔族合作了,为何?”
“师父,徒儿……”
“回答我!”
夜弥天咬唇,捂在胸口的手掌青筋暴起。
良久,他苦笑一声:“师父真的待我不薄吗?”
晏琳琅审视他:“说清楚些。”
“师父不会以为把我从奴隶笼里买回来,替我拍拍尘土,给我一口饭吃,就是对我好,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吧?您知道一个任人凌辱、没有尊严没有地位的奴隶最渴望什么吗?不是您心血来潮的关心,不是无关痛痒的施舍,而是权势、力量,是将那些欺辱我的人踩进泥里,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对我俯首称臣!”
夜弥天缓缓直身:“可是您呢?您既没有珍宝法器赠予,也没有仙门秘籍传授,只会带我吃喝玩乐,只让我修炼一些基本的养身功法,和养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给两顿饭就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没什么区别,就连‘婆娑万象’,也是我偷学而来的赝品……”
话到这份上,夜弥天索性破罐子破摔,不介意多说两句实话。
“真正能给我力量的人是魔族,是他们助我登上高位,拥有今天的一切。”
“所以你和魔族联手,要彻底扫除我这个障碍。杀了我还不够,连元神也要粉碎。”
晏琳琅平静说着,再次尝到了被背叛的切肤之痛。
回想她远去昆仑仙宗时,夜弥天长袖善舞,主动为她鞍前马后。他从一开始帮着处理一些宫中杂务,到后来将仙都大小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联络汇报,事必躬亲,一如既往的谨慎本分,不曾表现出丝毫不该有的觊觎僭越。
他用了五十年的时间一步步赢得众人的信赖,一点点获得代理仙都之权,却原来全是伪装。
直到此刻晏琳琅才看清,夜弥天的眼里竟藏了这么多的怨与恨。
五十年的蛰伏隐忍,真是难为他了。晏琳琅佩服。
“道法自然,见世间美好,方知何为‘婆娑万象’。你以前受过苦,心思太重,若我说不急于教你高阶术法,是为了洗濯你的心性,你定然不信。”
晏琳琅凝目,强忍住心口那丝异样的窒闷,“我再问你一句,魔族为何与你合作?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夜弥天抬起湿红的眼睛看她,一如多年前木笼子里那般惊惶破碎。
他问:“师父,你真的要杀徒儿吗?”
第08章 第八章 借吻
夜弥天哀声问:“师父,你真的要杀徒儿吗?”
晏琳琅掌控下的剑尖,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她看着面前的青年,往事历历在目。
从刚走出奴隶笼的自卑怯懦,到端茶奉水的谨小慎微,再到后来拜师成功的喜极而泣……那时的夜弥天就像一个没有脾气的面人,对晏琳琅言听计从,随叫随到,毫无怨言。
他又露出了这般哀求的眼神,一如多年前的笼中幼兽。
一股强烈悲伤与怜悯交迭涌上晏琳琅心头,几乎要吞噬她的理智。她的心旌开始动摇,杀意逐渐被莫名的迷茫取代。
这是怎么了?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的异样来源于强开婆娑万象耗尽灵力的虚脱,但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
理智告诉她“这个徒弟已经养废了,绝不能留”,可她的身体却沉湎于师徒旧情中,无法抑制地抗拒动手。
熟悉的感觉,胸口突突发烫。
不是虚脱,而是情花咒发作!
晏琳琅抿紧唇线。看来这天杀的诅咒不仅能让她在情爱上优柔寡断、理智全无,就连面对亲情、友情乃至师生情时亦不能幸免。
下不去手。偏偏是这个时候!
恬静的莲池幻境起了波澜,晏琳琅不得不握住自己的右腕,试图稳住发颤的剑尖。
夜弥天发现了她的异样,脸上掠过一丝狂喜之色,趁机猛然挣脱束缚,毫不迟疑夺剑刺向她的胸口!
“对不住了师父,我不能留下后患!”
晏琳琅抽身后退,只听嗤地一声,那剑刃堪堪没入她的左肩。
好险!尖锐的疼痛暂时压制住晏琳琅心口的沸腾,唤回一丝清明。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拼着剑刃刺深的危险飞身向前,以灵力扼住夜弥天的喉咙。
夜弥天猛地抽出长剑,想要后退已是来不及,整个人被灵力形成的水链缚住,强行按压跪地。
一块紫玉令牌啷当坠地,夜弥天挣扎要去捡拾,却被晏琳琅先一步收回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