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李行知虽是阉人之躯,却站得比大多数健全人都高。可现在被秦毓羽一声一声公公叫着,那种身为阉人的自卑与愤怒又涌了上来、
李行知眼尾殷红,他恨恨一笑,眼神阴毒,正待说话,林春温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显然是要醒了。
“呵,我倒要试试你——你把殿下怎么了?”
李行知语调一落,阴恻恻的语气也柔弱起来,他泫然欲泣地怒视着秦毓羽,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
床上的人动了,林春温扶着头起身,李行知见了,连忙上去扶他、
秦毓羽伸出手想拦住李行知,但是林春温一看到他的手,就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毫无芥蒂地把手伸给李行知。
秦毓羽眼神暗了暗,慢慢收回手。
林春温脑袋还有些晕,他靠着李行知,回了会神。
他没理秦毓羽,第一时间先去找平一梦。他眼神刚转两圈,李行知极体贴他的意思,立马把平一梦扶上床。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林春温,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秦毓羽上前几步挡住他,林春温回头。
秦毓羽自他醒来就一直注视着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很是坐立不安。见林春温回头看自己,一时间手足无措,竟朝他笑了笑。
那笑容十分笨拙,却显得真诚……还有温柔。
可惜林春温完全不为所动,冲他说:“秦公子若是有事,写信便可。今日不多留秦公子了,请便。”
秦毓羽话还没说完,怎么可能走。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林春温的逐客令。
李行知刚弯着腰帮平一梦拉好被子,闻言立马看向秦毓羽:
“奴才带的人正守在外面,殿下,可要叫他们进来?”
秦毓羽看着林春温:“你身上的……”
“不用了。”
林春温突然开口,打断了秦毓羽,他转头对李行知说:“如今平家人和宾客都在前庭,还是不要惊扰他们为好。你怎么来了?”
房间里的婚烛跳动了一剎,李行知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的目的,心中又开始酸涩起来。他把手放上香囊,犹豫了一瞬。
然后他垂着通红的脸,把香囊递出去,不敢直视林春温的眼。
一如当初。
“这是我给殿下准备的结婚礼物。”
林春温接过去,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李行知恭敬回答道:“殿下拆开也无妨。”
红色香囊做工极为精致,更衬得托着它的那双手莹润白皙,叫人恨不得拿来好好把玩一番。
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被拿了出来,林春温有些犹豫,他闻了闻,然后惊讶道:“唔?是——?”
他把东西放回香囊里,对李行知道:“多谢。”
李行知始终低着头,他极为恭谦:“殿下喜欢就好。”
殿下果然没发现,李行知心底有些冷漠地想,毕竟殿下怎么会想到小李子也会骗他呢。
即使是长得一样、味道一样的东西,也会骗人。何况是人?
林春闻犹豫了下,说:“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一个呼吸的停顿,林春闻几乎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李行知极快地看他一眼,又垂下头:“奴才告退,殿下在宫外若是有什么差事,可支人来找奴才。”
林春温点头应了,他见李行知走了出去,便收起香囊。如果他没记错,里面装着的是“醉仙散”的主药。
不论武功高低,发作后昏迷两个时辰。是以称为“醉仙散”。
林春温现在身上依旧体酥骨软——秦毓羽从身后靠近,低低道:“你知道吗?你身上的蛊是槿妃下的。”
林春温早已知道剧情,但是他依然作出错愕的样子:“原来是她。”
秦毓羽低声道:“白槿手段阴狠,性格睚眦必报,你我都受他们母子针对多年……你想和我一起报仇吗?”
看样子,这个时间段的秦毓羽已经从江湖旧部那里得知当年他父亲死去的真相,怪不得他刚刚出现时显得那么狼狈。
林春温犹豫地说:“可是槿妃已死,大皇子现在也是太子,你又能做什么呢?”
房内的烛火跳动,秦毓羽的面容在光影中闪烁,他的眼睛像狼一样莹莹发光。
他看着林春温,慢慢说:“秋猎那日,自有分晓。”
“……秋猎的时候就不要去了。”
林珣白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回响,面对秦毓羽投来的眼神,林春温定定神,然后眨了眨眼:“好,那我便等秋猎那日。”
床上传来细微的动静,秦毓羽往窗外看了眼,然后从衣襟中拿出把匕首,他递给林春温:“万事小心。”
外面零零散散地有侍女过来了,秦毓羽最后看了林春温一眼,翻窗出去了。
林春温拔出那把匕首,只觉眼前一花,那刀刃反射着室内的光线,竟让他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真是……好刀。”林春温把刀插回去,这般想到。
可不是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刀了。
——
事实上,林珣白的叮嘱并没有什么用,林明为根本没有给林春温拒绝的机会,他早早催宫人们准备起来,只为了大张旗鼓地抖抖威风。
这种情况下,要是最讨厌的人不在,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皇后有母族支持,还是大皇子的长辈,称病不去,大皇子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林春温这个无权无势的三皇子……
林明为坐在主位上,堂上一群舞女扭动着婀娜的身姿,他一边喝酒,时不时和堂下的文武朝臣们聊上几句,一张马脸涨得通红,布满了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