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奈幽已经和传说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菌魇的到来从根本上改变了这处盆地的生态环境,形态怪异的巨型真菌在每一处土地上生根发芽,真菌巨人和原型修格斯在真菌密林中行走、蠕动,天空中游荡的孢子浮游取代了飞鸟,孢子云团在低空中流动,安诺恩能够受到脚下土地偶尔泛起的轻微颤动,在奇异的地上群落之外,奈幽还隐藏着更加庞大复杂的地下结构。
艾薇是极具侵略性的物种,他们几乎能够完全重塑其居住地的生态系统,让艾薇族裔占据大循环中的每一个环节,而原本的生物只有被吞噬和被同化两种选择。
安诺恩跟着双生蛛魔在奈幽迷宫一样的道路中穿行,看得出不管是菌魇还是蛛魔都没有什么城市规划方面的人才,奈幽会让任何冒失的闯入者迷失方向最后一头栽倒在某个满是酸液的消化池里,就算是艾薇也需要依靠聆听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巨型真菌的低语指引方能探明前路何往。
“你有在思考吗?”“对将要发生之事抱以期待?”
双生蛛魔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同行者,也不是一位专业的向导,在前往会面之所的过程中,她们不断地开口提出疑问,试图探明安诺恩针对这次邀请所做的准备和看法。
“能告诉我邀请我的究竟是哪位大人物吗?”
安诺恩不知道绯红姊妹的举动是受了他人的命令还是出自本身的好奇,但他也没有回答蛛魔双子的想法,反过来把问题抛了回去。
“啊,不必紧张。”“毕竟,祂也是你的亲属。”
............
“你可以直接称我为姑姑,我的侄子,不要紧张。”
站在安诺恩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足以让安诺恩仰视,狭长的暗色斗篷裹住祂的身形,让女子躯壳更显瘦长,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削瘦,脆弱的颈脖上托着一颗美丽的头颅,发型利落,堪堪披肩,面容邪魅,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力,祂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这份笑意给祂平添了一份独特的危险气质。
“这算是我的一处居所,我本来想直接约你到我的实验室见面,但我的顾问提醒我那样会显得过于仓促,对你也不够重视。”
以常人的标准来讲,房间中光线有些昏暗,但这样程度的暗淡恰好是菌魇们所喜欢的,对无形者来说也还不错。安诺恩尽力让自己的神色平静下来,他已经认出了这位高瘦女子的身份:
第十一初诞者、菌魇始祖、“堕魂者”,蕾娜特-普兰特-暮殒。
“好的,姑姑。”安诺恩接受了对方的建议,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虽然初诞者们一向以兄弟姐妹相称,然而对绝大多数艾薇来说,始祖的身份总是远比长辈这一层身份要明显的多,即使安诺恩会直接将法姆莱斯视作父亲也一样,他与其他初诞者间的距离感始终存在。
“就是这样,坐吧。”蕾娜特看起来很满意安诺恩的反应,祂点点头,指了指安诺恩身侧的椅子,从一旁的茶桌上端来两只杯子。“来杯咖啡?”
刚坐好的安诺恩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杯褐色饮料就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姑姑找我有事吗?”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我的侄子,不要紧张。”蕾娜特脸上的笑意更浓,然而祂独有的气质只让人觉得不安。“你有很多疑问,我会尽量解答。”
“在你提问之前,我必须告知你一件事,这也是我们这次谈话的起始。”蕾娜特纤细的手指放在了属于她的那只杯子上,可祂并没有品尝那杯饮品的意思。
安诺恩安静地听着,观察和倾听着蕾娜特放出的每一条信息,仍在心里揣测着祂的意图。
“我一直都在观察你,安诺恩,从你出生开始,观察了很多年。”
菌魇始祖的第一句话就让安诺恩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他随即恢复过来,端起咖啡轻抿。
“...我有什么问题吗?”
安诺恩想到了很多东西,关于他的“穿越”,关于那两枚骰子,关于他父亲自我封闭的状态,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存在如此之多的秘密,或许值得一位半神的特别关注。
“我的兄弟没有配偶,事实上,即使他的血裔已经成了所有亲族中人口最稀少的一支,他都没有繁衍后代的打算。”
“你的诞生本身就是一次超出预期的情况,即使对于我们的某几位兄弟姐妹都是如此。”
“......”安诺恩尝试回忆着自己所能记起的最早期的记忆,那时他在法姆莱斯的诡影之巢中第一次睁开眼睛,包裹他胚核的种壳被他压在身下。
安诺恩没有母亲,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过分在意的事情,艾薇的种族天赋和生化技术让他们能够在必要的情况下仅依靠单一个体繁衍后代,据说造物主的这一设计是为了降低族群灭绝的风险,安诺恩曾听说他们一族中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个体只有父亲或只有母亲。
“但姑姑早就知道?”
“我需要确保安全,避免你受到伤害,也是为了保护其他人的安全。”蕾娜特的语气很是坦诚,向自己的子侄讲述着无形者之父的往事。“从法姆莱斯的诞生开始,无形者便超出了父亲的蓝图,这导致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意外很难得到妥善的处理。”
“二十多年前,在你诞生之前,法姆莱斯进行了一次‘深潜’,前往深层界域试图从中‘打捞’一些东西。”
“以专业研究的眼光来评判,我的兄弟的举动未免太过鲁莽,即使是半神,贸然探究以太领域最深层次的奥秘也显得有些愚蠢。”
“但我们终究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希望法姆莱斯的举措能够进一步探明现在的无形者与父亲的原始蓝图间究竟存在怎样的差异。”
“若是仅从收获的角度来评判,那次深潜毫无疑问是成功的,法姆莱斯带回了很多有价值的资料和样本,但问题便在于此。”
“我的兄弟从那无可言喻的深度带回了太多东西,多到足以让我们觉得自己太过贪婪,多到足够让我的兄弟因其受到一些难以祛除的恶性影响。”
“其中,就包括一段深深嵌入法姆莱斯躯体中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