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

安诺恩重复了一遍造物贤者的话语，语气中透着疑问。

“她们还有复活的可能性？”

“这取决于我们如何理解这个宇宙的终极难题：我是谁？”雪莱显然对安诺恩的疑惑不解很是满意，她的语调中多了几分得意，开始详细地为安诺恩阐述她的研究成果。“我已经基本完成了对于这些古老人工灵魂的解析，虽然想要制造全新个体还需要一些时间，但这些现成的素材，我们完全可以利用。”

“人工灵魂与自然灵一样具备再生能力，我们只需要将其激活，再投入适当的原料，便可以唤醒这些古代造物，而能够激活她们的方法，我已有眉目。”雪莱又拿过一份书写了一半的报告。“但这并非没有代价，即使是亡灵也只能在理想环境中实现永存，一座浸染在深水中的塔显然不符合条件，神力的庇护至多让物质不朽，如今我们能够拾起的也不过是逝者的遗骸。”

“我的方案本质上是以这些承载了部分人格和记忆的残片为基础对损伤失活的灵魂进行补全，因为修补用的原始灵质中是一片空白，残片中仅有的人格和记忆自然会成为新生灵魂的主导。

“从社会学角度来说，我们‘复活’的个体会与原本个体在外在表现上高度相似，但从学术上讲，她应该是个从死者遗骸上诞生的全新个体。”

“很有趣的议题，不过从现实角度考虑，我们没有必要复活一群死去不知道多少个千年的古人或着其他什么与之相似的东西，雪莱。”更在意雪莱言语中隐藏的风险的安诺恩回道。“记录使们或许会试图接机探求失落的古代文明，但对我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他们的技术中有多少能够被我们掌握。”

“顺便，别拿你用在其他人身上的话术来对付我，我知道技术理论到实体生产的过程需要多少额外投入，告诉我，就你刚刚说的这些要花上多久才能变现？”

“只要你愿意提供场地和资源，很快。”被戳穿的雪莱没有表现丝毫羞愧或尴尬的情绪，她的倨傲依旧。“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造物者学会所有贤者中最聪明的一个。”

“记住你说的话，雪莱。”熟悉造物贤者秉性的安诺恩趁势说道。“尽快拿出可用的成果来，而不是急着用这种阶段性理论向我讨要经费，就算我信任你的能力，诡语密会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群岛开拓也不只有一位始祖的投资。”

“这是一项考核？”雪莱收拢起她的肢体，露出一副思考的神情，随即以无比自信的姿态给出了回应。“您很快会见到我的成果的，群主大人。”

…………

海量的混乱信息涌入意识，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缓慢黏合，人格在无穷的混沌中逐渐苏醒。

我是谁？

第一个问题从新生儿的脑海中孕育而出，而随着感官的复苏，更多信息的涌入又将她的思绪再次搅乱，来自现实，来自灵界，来自过去，来自现在…

她在仿若无尽的信息流中沉浮，直到唤醒的最后一道工序完成，让这古老的遗产重获新生。

亚希睁开眼睛，她的意识依然模糊，像是一个深陷梦中的人，被动地接受周围的一切，只能勉强维持思考。

一均匀一臃肿的两道身影正在亚希面前，新生儿随即发现自己正处于某个稍显狭窄的容器中，她的脊背和紧贴着侧壁的手臂传来清凉黏滑的触感，她浑身上下都沾着不知名的黑色半透明溶液，整个人湿漉漉的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亚希的注意力被那道均匀的身影吸引了，那副陌生的面孔给了她一种古怪的安心感，就这样安静地对视了很久之后，自旧日尸骸中新生的存在遵循本能试探性地开口：

“母亲？（古代语）”

没能得到回应，她再一次发出询问，这一次用的却是另一种语言。

“母亲？父亲？”

“你能听懂我的话？你还能记起自己是谁吗？”

安诺恩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无形者无视了身旁造物贤者的调笑意味的眼神，用木精灵语开启了对话。

“我，可以，父亲。”亚希的回应极其生硬，她能辨明每一个单词的含义，使用起来却极不熟练。“亚希，我的名字，亚希，母亲。”

混乱的称谓让安诺恩怀疑亚希根本没弄懂这两个单词的真正含义。

“如果你坚持的话，叫我父亲就好。”

这是正常情况。安诺恩这样告诉自己，他飞速地回忆了一遍雪莱在唤醒前对他说的话：

她会极度亲近您，将您视作血脉的源头、效忠的君主，或是信奉的神明，这取决于那个失落文明的文化。

造物贤者称她可以为安诺恩提供一支能够同时补足安诺恩中坚下属和海战力量缺口的队伍，而作为代价她需要群主本人的配合和一点从无形者眷属身上采得的样本。

在知晓了雪莱的全套方案后，安诺恩同意了她的要求。

通过将空白的原始灵质替换为源自梦魇鬼祟的提取物，新生的古物将本能的亲近并服从于无形者，而造物贤者的杰出技艺使得她可以再通过额外植入来自莫比迪克眷属的灵质以赋予她们适应海洋的能力。

忠诚可靠，用足够的个体智慧去扮演与守秘者相同的角色并填补安诺恩下属海战能力的不足，这便是造物贤者用以证明自身能力的手段，雪莱将这些前身沉落于深水的造物命名为“堕渊者”，将她们作为换取安诺恩长远支持的筹码。

“好的，父亲。”亚希渐渐适应了她从未使用过的语言，亚希对精灵语的掌握来自组成她灵魂的本属于梦魇的灵的碎片，这也促使她本能地想要在无形者面前表现自己。“您有要下达的命令吗？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你感觉如何，亚希？身体和灵魂一切正常？”安诺恩第一次吐出了这个代表他这位“女儿”的音节，他强迫自己适应“父亲”这一新的身份。

“（冰冷的古代语言）…机体运转正常，灵魂核心自检无误。”

古老灵魂的传承让亚希的前半句变成了安诺恩听不懂的古代语，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后，亚希迅速换成精灵语又将回答重复了一遍。

安诺恩没有追究堕渊者的失误，他意识到某些刻入灵魂的本能已经开始在她的身上体现，属于梦魇的那部分如此，属于逝者的亦然。

他轻轻点头，下达了第一条指令。

“很好，亚希，我需要你配合完成接下来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