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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反败为胜

“阿满,你是快睡着了么?醒一醒!”

颜玦闻罢,目光才慢慢汇聚起神采。

蔺文庆忽然便觉得她的刀法变了。

从方才的参差不齐,章法全无,如今竟可以有几招算是能看的过眼的了。

颜玦就在方才片刻的分神中,明白了一个道理。

鸳鸯双刀的秘诀,即便换了单刀,若她取其精华,仍是能挫其锋芒。

众人但见颜玦在须臾间,刀法变得凌厉些了,如一只小兽懂得利爪要如何放出来攻击天敌了。

赤鬣走到主人身边,询问是否现在离开。

他将面具微微揭开,握住面具一角,从面具下,似在凝视正在过招的两人。

赤鬣连忙劝道,“今晚人多眼杂,主人不该拿下面具。”

他嗯了一声,“夜色深沉,不要紧。”

“我们回去吧?”

“热闹还没看完,走得太快,回去也空落落的,没意思。”

赤鬣道,“不知轻重的小贼,今夜必然是要死在蔺氏手下了。”

“未必。”

“她已势弱,不到一炷香时间,蔺文庆便能杀了她,可惜主人好心借她的绞鹿刀了,明日我会问蔺老要回来。”

听得他轻笑一声,“你啊,总是眼皮浅,瞧。”

赤鬣侧头看去,见颜玦好似换了一个人,身形如蝶般飘逸,再加上手上的刀,时而轻,时而重,时而缓,时而急,令人捉摸不透。

“她怎么会忽然开窍了。”

“这才配得上我的刀。”

“我们打个赌如何?”

赤鬣道,“赌那个叫阿满的姑娘赢还是蔺三赢么?”他看了局面,如今颜玦已慢慢扭转战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戴上面具,声音重又变得沉闷,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微弱声音一样,“不,赌一赌蔺文庆还能撑多久。”

赤鬣心中一惊,“主人是笃定叫阿满的会胜?”

“我猜测十招之内。”

“蔺文庆虽是在退让,不过属下看来,他并未被阿满压制着打,胜负还未分。”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锃——”的一声断刃,比试戛然而止。

颜玦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笑。

方才她反身一劈,绞鹿刀不知是劈在蔺文庆长剑的哪一寸,将一柄锻造精致的宝剑,劈断两节。

断剑横飞上天,颜玦的刀转眼架在了蔺文庆的脖子上。

飞出的一半断剑,此时才落在地面,插进了蔺文庆脚边的泥土中。

蔺文庆从未如此恨过一个女子轻蔑的目光,此时他恨不得叫他们一起上,将她立刻斩于竹林内。

然而颜玦却不知自己释怀的笑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嘲笑了。

她打败蔺文庆的第一反应便是劫后轻松,随之而来的便是释怀,她是大卫第一女将颜琼的妹妹,如何能潦草地死在崇明,让人知道了,还不笑话颜琼教妹无方。

做贼惹的祸且放后头,不明不白死了,日后姐姐知道,也要后悔没有好好教她武功自保。

赤鬣也笑了,“主人妙算,果然不出十招。不过,她使的刀法,属下没有见过,变化自有其道,一招轻便即刻有一招重去配,一式偏便有一式正去补,就如同是两人使刀共同配合一样。”

“是啊,如何会在此处看见这失传已久的——鸳鸯刀法。”他的脚步落在竹叶层堆的林中比风声更轻,不曾再回头看一眼。

“鸳鸯刀法?属下从未听过,不过蔺文庆的那把剑属下觉得不错,断了可惜了。”

他轻声笑了笑,“他们近来办事利落,那是叔父送给蔺文德的瘦蛟剑。”

“瘦蛟?主人是说她方才以绞鹿刀断了瘦蛟剑?!怎么可能……”

颜玦收回刀,“你输了。”

蔺文庆手上无刃,怒吼道,“爹,给我新剑,我要杀了这贱人。”

蔺老爷子久久不闻竹林中来人的声音,也摸不准他的意思,只是绞鹿刀在她手中,无言如那一位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放她们走。”蔺老爷子说。

蔺文德抬了抬手,“退下,让她们离开。”

蔺文庆恼急了,“爹,怎么能放她们走,她们盗了咱家的宝贝,放走她们太可惜了。”

蔺文德道,“还要胡闹到何时,输了便是输了,你又不是孩子。输给一个久经江湖风霜的女子也就算了,竟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蔺文庆眼见父亲要放走她们了,急得抓过一个护院的剑便挡在了颜玦身前。

颜玦已扶起露娘,将她架在肩膀上。

“蔺家是崇明富甲一方的富商巨贾,不会出尔反尔吧?”颜玦道。

蔺文德正要说教弟弟,听见父亲开口了。

“老朽既说要放你等离开,又有贵人替你作保,怎么会食言。”

“所以蔺三公子这是做什么?”

蔺文庆咬紧牙槽,压低声音道,“你给我等着,你们跟那个放鹞子的,一个都跑不掉。”

颜玦意识道,他说的放鹞子的就是初玖,如此一来,她与露娘便是初玖的鹞子了。

颜玦并不清楚放鹞子的手段,便回以,“禽鸟被弃,自此后便是自由之鸟。我们会飞到天高地远的地方,不惹蔺三公子厌烦。”

露娘听了颜玦这句话,若有所思。

蔺老爷子想起一个问题来,“小丫头,你习武有多久?”

颜玦不明其意,“七八岁开始练功,到了今日,也有六年,七年了。”

他又问,“你师从何处?”

颜玦不肯说出师门。

“看来是不方便了。”

“我见你刀法不佳,可是并未练过?”

“正是,从前只练了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罢了。”

“怪不得。”

蔺文德有意借颜玦打压蔺文庆的气焰,要他日后不可轻敌,脚踏实地,便问道,“方才姑娘转败为胜,是参透了什么招式?”

颜玦乐意与他们分享那一刹的欣喜,“我望见月亮。”

“哈?”蔺文德朝天望去。

他眼中的月亮,不过只是月亮,并无玄机。

颜玦解释道,“我见月亮,便想到阴晴圆缺,由月亮又想到海上涨潮退潮,流水自去。”

蔺文德觉得有趣儿,“这与你反败为胜有何关联?”

颜玦顺口道,“世间万物,都各有其道,盈缺,涨退。刀法剑法亦是如此,招式之间连贯变化,稍有不同便有不一样的威力。这也是为何两个不同的人持同一把兵器,练同一种招式,却仍旧能分出高下。究其根本,便是变化,世间一切都在变化,我在变化中寻破绽,也在我的刀法中缝合我的破绽,使我的刀法能在变招之间,遵循某种规律,以此规律打乱对方的节奏,在对方的破绽中,一击必中。”

这番话连蔺老爷子听完后,也忍不住抚掌称好,“江湖中竟有你这般聪慧的后辈,日后你出道之时,定有一番造化。”

颜玦道谢,又道歉,“近日做贼盘旋蔺家,实在是晚辈失礼,前辈不怪,是前辈心善,日后我定洗心革面,不再做贼。”

她并不知蔺家能起家,少不了多年前劫道积财,数年来摇身一变成了走镖的镖局,明面上的钱庄流的是干净的银子,背地里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蔺家没有一个人敢细看。

如今这女孩目光炯炯,声声说着再不行错路,倒让他们生了惭愧之意。

颜玦将绞鹿刀还给他们,“替我多谢那位帮我说话的前辈,多谢他……拔刀相助。”

月夜无声,蔺家人收起兵刃。

颜玦也拖着碎了一边肩膀的露娘离开了。

捡回一条命的她此时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手臂也跟灌了醋一样酸,颜玦想起姐姐以前从练武场回来,烂泥一滩躺在房中,连床也上不去。

那时她托起她,拖到床上笑她。

现在她总算明白为何姐姐那么累了。

露娘苍白着一张脸,“我们要去哪里?”

颜玦道,“应该要回丝花巷吧。”

“如果我们回临安,有一个人会死。”

“谁?”

“你想知道?”露娘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跟姐姐一样。

只是,她不是琼姐。

“从我袖袋中拿出荷包来。”

颜玦不明,照做,从一只白色绣牡丹的荷包中倒出一把草叶,“这是什么?”

“龙蛇草。”

颜玦迷悯的眼神出卖了她的疑惑。

“你想问我,为何我当初在丝花巷中给你看的龙蛇草不是如此?”

“对啊,龙蛇草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露娘无力地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我是骗他的。”

“什么?”

“这才是我找到的真龙蛇草,我与自己博了一次,如果这次行动顺利,我自然将龙蛇草交给他,如果遭逢变故,我也会拼了命为他去争。”

“我不理解,既然如此,为何要告诉他假的龙蛇草?”

“我想看看,龙蛇草和我的命比起来,哪一个对他更重要。”

颜玦觉得她真是个傻子,“你这算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露娘自嘲道,“我没有输,他也没有赢。”

初玖脱身,拿到的却是假的龙蛇草。

露娘被困,手上藏着真的龙蛇草。

龙蛇草对初玖来说十分重要,是他此次深入虎穴的原因,可龙蛇草对露娘而言,一文不值。

夏夜的林间风不再那么燥热,白日里的人心浮动此时不见了,草丛中是小虫的低鸣。

颜玦靠在一棵大树上,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过去十四年间,从没有她离开家后这些时日那么累。

累到她已渐渐忘记自己的房间有常开不败的鲜花,有四季更换的暖冷香料,有姐妹,有父母,有舅舅舅母,有叔伯婶娘,她才一个人出来没多久,居然觉得自己早是孤身一人了。

好像那些人只是她过去十余年做的一个美梦,梦中的陌生人。

片刻后,露娘听到颜玦对她说,“我是有家的人。”

坚定极了,像是说给她听的,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没来由的,她这个没家的人,竟可怜起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有家之人的女孩。

“那你为何不回家?”露娘问她。

“我暂时……不能回去。”

有家不能回,一张脸被毁成这样,她家里的人看见了,想来比她更为心疼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受了大罪。

“我不想回丝花巷了。”露娘道。

“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家,我是烟花女子,你懂不懂?”

颜玦道,“懂。”

“可我也不想回那里去。”

颜玦道,“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你的心是自由的,真好。”

她笑着用能举起的一只手抚摸着颜玦的脸庞,“阿满,做你的家人必是幸福极了,你待任何人都真诚坦率。”

颜玦拿出身上仅有的十文钱,“我只有这些,你用得着就拿去吧。”

纵使是全身上下只有十文钱,也要接济她。

这世上人心难测,唯有她,至诚至善。

她笑着将钱塞回去,“傻孩子,我需要很多很多钱赎身,你愿意不愿意帮我?”

既然如此,她便用一用她。

颜玦天真道,“我想帮你,可我身上也没有银子。”

“这简单,你只需取我的银子来。”

“露娘姐,你有银子?那你……”

“你又要问我,为何不自己赎身?”

颜玦点点头,她有太多事都弄不明白。

“我在等初玖为我赎身,要他在我姐妹面前带我走。”

“是不是初玖又如何,得了自由不就行了?”

“必须是他,我要跟他离开,如果不是他,任何人我都不愿意。”

颜玦觉得她真倔啊,以前家里总说她脾气倔,其实出来之后,她发现那不过是在耍小性子,“你要我如何做?”

“你去叫初玖——”

“如果初玖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为你赎身怎么办?”

露娘道,“你还记得你和蔺文庆的话么?他说我们是初玖养的鹞子,你说,禽鸟被弃,自此后便是自由之鸟。”

“你想明白了,要做自由之人?”她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露娘道,“初玖那里有我的银子,我赎身钱是一百五十两金子,你去问他要,让他跟你一起回丝花巷,为我赎身,他会照做。”

颜玦不认为他会像露娘所言,“真的吗?”

她将龙蛇草装回荷包,“这个给你,初玖此人重利,你拿他要的跟他交换,他自然会给你五十金。”

颜玦收下了,“我该去哪里找他?”

“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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