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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默默不得语

天色将晚,沉沉暮霭遮蔽天光,废墟中六人斗得正酣。

那陌生男子一人迎战落雨剑派五人,饶是公孙净师兄弟五人配合默契,各个攻势凌厉,却仍旧难以攻破男子铁尺,叮当之声响个不停,道道剑招便似刺在铜墙铁壁上一般。

几人久攻不下,气势自然气馁,个个心中惊异,眼前男子竟似能预知自己剑招一般。

公孙净心中更是骇然,他本是带艺投师,对方或许与落雨剑派北宗辛万里有旧,熟悉落雨剑法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就算他换上了家传剑法,却依然无法攻破男子防御,倏忽间十几招用过,对方依然守得密不透风,虽然看着狼狈万分,却是毫无破绽。

公孙净心知遇到平生劲敌,丝毫不敢怠慢,竭力压下心中烦躁,准备再换一套家传剑法,用些狠辣绝招出来,争取一击毙敌。

孰料那男子忽而招式一变,竟是气势如虹而起,一改方才困守之势,仿佛毫不在意旁边四人攻来剑锋一般,纵声长啸,手中黝黑铁尺上下翻飞,使得便如利剑一般,一时间场中绽放墨色剑花朵朵,随即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响起。

那铁尺前端又平又厚,钝得便如铁块一般,若是被其击中,自然不必担心受伤流血,只是又宽又厚,看着便极其厚重,数十次兵刃相交,更是将己方众人剑锋轻松挡下,公孙净心中清楚,这兵刃如此古怪,其中只怕另有玄机。

他只道这铁尺纯粹走的刚猛路数,是以剑招从不用老,竭力避免与对方角力,哪想到对方忽然转守为攻,将那厚重铁尺舞得宛如绣花针一般轻灵,瞬间挽出“剑花”朵朵,竟似比用剑还要轻松。

此时对方将本门经典招式“微雨燕双飞”随手用了出来,实在比自己所用还要高明许多,场中五人公孙净天赋最高、入门最早,眼光自然高出众人许多,他看得极其清楚,对方刹那之间手腕狂转抖出无数剑花,先后接下己方五人剑锋,其余剑花,俱都落在了五人胸前。

他长剑将出未出,之前一直猛攻不止,只道自己招数不肯用老,随时回救便是,哪知对方用了一招自己不知习练过多少次的本门剑招,却是电光火石间便至胸前,哪里还有防御机会?

“噗!噗噗噗噗噗!”

数道巨力袭来,胸前破烂长袍被铁尺激起阵阵灰尘,公孙净眼见那黝黑铁尺舞出数道残影,随即只觉胸口仿佛被千军万马踩过一般剧痛无比,口中一热,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他内力深厚犹然如此,几名师弟内力远不如他,自然便更加不堪,其中一个直接委顿晕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五人缠斗男子许久,自以为占尽优势,孰料对方竟只用了一招,便将五人一起击倒在地,尤其用的还是本门派出名绝招,真的伤害很大,侮辱性也很强。

那男子站在当地,随意将铁尺扛在肩头,气定神闲说道:“‘微雨燕双飞’一招,你等只知道立意在‘双飞’二字,却不知这剑法名叫‘落雨’,哪里会在意燕子如何?微风细雨,无边无际,飘飘洒洒,润物无声,其中燕子徘徊,缠绵悱恻,取人头颅,这才是此招本意……”

公孙净胸中气血翻涌,颓然坐在地上,丹田中气息紊乱,已是受了重伤,他面色苍白如纸,抬头看着男子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这般熟悉本门剑法?”

那男子从地上捡起断了的麻绳,细细缠在铁尺前端,缠得密密麻麻,将铁尺尖端缠出一个圆球来,这才随手挥击几下,笑着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打输了。”

“一般来说,打输的人都要死,”男子双手倒持铁尺,走到那个晕死过去不知是死是活的落雨剑派南宗弟子身前,手上铁尺随手落下,一击捶在那人胸口,只听“喀喇”声响,显然将他胸骨全都砸碎了。

公孙净看着入门最晚的小师弟猛然咳出一口鲜血,身体抽动几下便再也一动不动,登时吓得身子一抖。

他生于武林名门,虽是庶出旁支,却也家学渊源,少年一战成名,而后带艺投师拜到岳王孙门下学习剑法,如今不过二十四岁年纪,却已在江湖上闯下偌大名声,手中青钢剑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每每看到有人死前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有的甚至大小便失禁上吐下泻,他便心中极为不齿,只觉得如果自己明知必死,定然不会如此不堪。

平生第一次,他直接面对死亡,心中感到了畏惧:这一次,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男子毫不在意公孙净心中想法,双手倒持铁尺,走向下一个落雨剑派弟子,边走边看天上明月,喃喃说道:“我记得那年下山时,我才十四岁,小师妹才五岁……”

那落雨剑派弟子比前一个入门早些,天赋却很一般,脾气素来火爆,方才用短剑绞碎帮客舌头的就是他,见男子过来,他心中惊惧,却大声骂道:“你这狗贼仗势欺人,我就是做鬼也……”

“啊!”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狠厉话语,男子轻轻摇头,走向下一个落雨剑派弟子。

眼见又一个师弟被捶碎胸骨,公孙净吓得肝胆俱裂,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年纪死去,会是这样的死法,会死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男子接连击杀两人,若无其事走到第三个落雨剑派弟子身前,他的目光中泛起柔情,喃喃说道:“当时师父好穷的,为了娶师娘,砸锅卖铁总算凑够了聘礼,地租都收到十年后了,总算是把师娘给娶了回来……”

那落雨剑派弟子趴伏在地,四肢已经不能动弹,只是不住抬头叩地,大声哀求道:“大侠饶命!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求大侠饶命!我刚入岳王孙那狗贼门下,没干过什么坏事啊!大侠!求求你饶我一命!”

公孙净一旁见师弟如此卑微求饶,心中极是不齿,暗想当初剿灭敌对门派时辱人妻女可是你做的好事,这会儿竟然倒打一耙,公然辱骂恩师。

那男子轻声笑道:“岳王孙倒是教的好徒弟!”随即抬手一击,将那人胸骨击碎。

看他随手连杀三人,公孙净与最后一名师弟蠕动身体向后爬去想要逃跑,只是他们要穴受创,四肢乏力,又能爬出去多远?

公孙净回头去看,却见那男子朝着自己师弟走去,心中一松,更加努力爬了起来。

“那年闹瘟疫,师父那时候都揭不开锅了,却还是把几个师弟救了回来,子尘、子经都是八岁,子锋七岁,子锐才四岁……”男子毫不在意,只是朝着那名落雨剑派弟子走去,半路上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马匹上晕着的辛萍,双眼中泛出一抹柔情,“师娘说师父乱收徒弟,师兄弟几个各个资质平平,怎么能光耀门楣……”

“师父就说,‘武功这东西,慢慢练总能练好的,能光耀就光耀,不能光耀也没啥法子’……”

月色之下,男子眼泛泪光,手中铁尺一挥,直接砸在那落雨剑南宗弟子后脑之上,“噗”一声闷响,那人便彻底不动了。

公孙净闻声回头,见男子转身朝自己走来,不由惊惧万分,双腿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他早就听许多人说起过,江湖儿女,生于江湖,死于江湖,天下无处不埋骨,快意生死,不问前程,等等等等。

在他心中,自己虽不是天纵奇才,却不该如此年纪便英年早逝,他还没游历江湖,还没挑战高手,甚至还没有娶妻生子!

他一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同草芥,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溘然长逝,名声,梦想,光宗耀祖……一切一切,都将烟消云散!这个世界里,他的武艺,他的财富,他在醉红楼包的头牌……一切的一切,都要离他而去!

“求你!求你饶我一命!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求你!求求你!”公孙净勉力翻身跪倒,在地上不住扣头,一如之前关福亮等人。

他腿间忽然一阵湿热,竟是吓得小便失禁,尿了裤子。

那男子却毫不在意,手上随意拎着铁尺,边走边喃喃自语道:“后来师父和师娘就生了小师妹,我们师兄弟都特别开心,喜欢得不得了……”

“小师妹从小就特别顽皮,师娘舍不得打,师父舍不得骂,从她会走路起,就一直欺负我和几位师弟,动不动就把我们当成大马来骑……”男子走到公孙净身旁,无声审视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此时却吓得小便失禁的男子。

“求你……求你饶我一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是公孙剑派后人!你要杀了我,他们不会放了你的!”

“求你!求你饶我不死!我在家乡有两百亩地,有两间宅子,桃李巷那栋宅子院里埋了五千两银子!都是我这些年攒的!你只要放我一条生路,这些就都是你的!”

“求求你了!我还没娶妻生子!我父母尚且在世!求你……”

公孙净痛哭流涕,死亡来临的巨大恐惧让他再也无法骄傲起来,即将失去一切的巨大失落感让他舍弃一切尊严,只要能够苟且偷生,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相比于生死,名声、财富、江湖地位,真的是一点都不重要!

“这一晃,十一年过去了,若非我今天偶然心血来潮想来这里看看,只怕你们就将小师妹害了……”男子仿似没有听到公孙净的哀求一般,轻轻举起了手中铁尺,“也是天可怜见,不是你们抱她上马,我还不知道她也在这群人里面……”

“事已至此,我叫什么名字你们就不必知道了,”男子手中铁尺猛然挥下,直将公孙净后脑砸碎,这才抬头望向东南方向,哀声说道:“你们就记住一点就行,我是辛万里的大徒弟,是萍师妹的大师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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