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餐桌之旁,四人各自入座,准备共进午餐。
想起方才杨暮秋所问,莫为笑笑说道:“我偶然与成业大哥相识,他听说我要回中原路过这里,所以托我捎一封书信和一些补品给老夫人……”
“三叔?你在哪儿见到三叔的?”杨暮秋悚然而惊,一下子站了起来,“三叔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莫为摇头说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不让我透露他在何处生活,我自然就不能说。”
杨暮秋急道:“你不跟我说,到时候爷爷问起,你不是一样要说?”
莫为很是不解,“我自己的事情,若是铁了心不说,谁还能逼我不成?”
杨暮秋见他不懂,也知道说不清楚,干脆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就把书信和东西直接留下由我转交,你们吃过这顿饭就抓紧离开!”
莫为更是疑惑,问道:“这却是为何?”
杨暮秋顿足说道:“三叔离经叛道,爷爷恨得不行,若是知道你们有他下落,只怕会难为你们!”
她看了看辛萍蒋子锐,对莫为说道:“即便问你你不说,用他们要挟你,你还不说么?”
莫为难以置信说道:“我不过是个送信之人,杨家如此豪门世家,不至于如此不堪为难我吧?”
“换做别的事情还好说,跟三叔扯上,那就谁都说不得准了!”杨暮秋很是急切,“你们抓紧吃饭,吃完饭就赶紧离开,别到时夜长梦多,徒增烦恼。”
莫为轻轻摇头,“我答应过杨三哥,要将东西亲自交给老夫人,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丈夫、英雄豪杰,但也得说到做到才是。”
“不如你替我去请见老夫人,我将书信奉上便立即离开如何?”
杨暮秋无奈摇头说道:“哪里那么容易?你一个外姓男子,初次登门就求见内室,哪有让你轻易就见到的道理?你将书信给我由我转交,不也跟当面交给她一样?”
莫为忽然想起杨成业所言“杨家规矩大”之说,不由好奇问道:“三哥与我说过,说杨家规矩很大,却不知大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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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暮秋道:“若非你们三个与我一同进城,在城门处就会有人询问你们来意,然后会将你们带到专门的馆驿休息,而后投帖入内,家中议事,谁人相见,谁人相陪,其中自有一系列固有流程,等你见到二奶奶,怎么也要三五日后了……”
“这还是文人求见,若是江湖人士,只怕还要多一些环节,问明白门派渊源,师承何人,是否有仇,所为何事,真要知道了你是给三叔送信,只怕你们到时想走都走不了了!”
“若你闲来无事,多住几日倒也无妨,只是到时爷爷问起三叔下落你再不肯说,万一起了纠纷,你还回不回去中原救你师父师娘了!”
莫为闻言明白过来,随即笑道:“为什么涉及到三哥,杨家就如此如临大敌呢?”
“你不要总‘三哥’‘三哥’的好不好!占我便宜吗?”杨暮秋忽然恼了起来,“你既然能给三叔送信,岂会不知道他到底做下了什么事情?”
莫为装傻充愣,“我与三……我与你三叔相交莫逆,却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如何错事,惹得杨家上下如此讳莫如深又如临大敌。”
杨暮秋眼珠乱转,随即说道:“若不是知道你杀了魔教一个分坛主事,我都不会信你的话!我三叔当年与一个魔教妖女私定终身,最后为了她叛出家门,而后杨家以他为耻,自然老死不相往来。他忽然传信回来,你说怎么会随随便便让他与家里恢复联系?”
她忽然问道:“对了,他们都说那魔教妖女特别好看,却不知真的假的?你见过我那位婶娘么?”
莫为想起那位瑶琴夫人一瞬间展露出来的绝代风华,不由怔然道:“我与嫂夫人见过几次,只觉得她持家有道、贤惠过人,没觉得她是魔教妖女啊……”
“你又知道谁是魔教的了!”杨暮秋一脸不屑,随即神秘说道:“你可不知道,我那位婶娘,当年在江湖上名声赫赫,手上数百条人命,那是真的称得上‘杀人如麻’的!”
莫为连忙点头,“那确实很恐怖啊!”
“恐怖吧?也就你心这么大,都没看出来……”杨暮秋担心说道:“我就怕三叔跟她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上魔门恶习,到最后误入歧途,就……唉!”
莫为强忍住笑说道:“你三叔外圆内方,处事自有分寸,他们夫妻伉俪情深,这一点我看你倒不必多虑。”
杨暮秋无奈叹气,“那好吧!我也是胡乱担心,既然你坚持,那咱们就先吃饭,吃完饭我先去打探虚实,寻个机会将二奶奶请来,你与她私下里说几句话就抓紧离开,可别兴师动众投帖拜会了!”
莫为赶忙答应,心说若非遇到了杨暮秋,自己只能投帖拜见,说不准到时候真的被强留做客,真要耽搁五七八日,自己只怕要心急如焚了。
这一路行来波折不少,有些是无心之过,有些则是无奈为之,莫为心中惦记师父师娘,恨不得日夜兼程赶回中原。
但人生世间,总有许多无奈,他就算真的插翅飞回门中,师弟蒋子锐师妹辛萍逃出塞外就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自己真不计代价日夜兼程赶回去,只怕也未必能做些什么。
他一路晓行夜宿,走的都是最近的路,骑的也是最快的马,路上从未有意停留,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有些担心,到头来赶回中原,却已于事无补……
正是这份矛盾心理作祟,莫为又担心滞留一处不得自由,又隐隐期盼,因为外力所限,好让他不必急着赶回中原。
这份心思,便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旁人自然无从知晓,只是人性隐匿其中,倒也稀松平常。
吃过午饭,师兄妹三人到后院客房休息,杨暮秋去拜见家中长辈。
看着重新打扫过的房舍和新换上的各式摆设,师兄妹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世家大族的深厚实力。
只是一个多时辰光景,就将此处破败景象涤荡一空,变得如此富丽堂皇,这份熟练和从容,世家豪门底蕴可见一斑。
三人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杨暮秋才来找莫为说道:“我已见过二奶奶,她稍晚些偷偷过来,到时介绍你们相见,你将话传到,抓紧离开才是!”
莫为见她面上隐见泪痕,心中好奇,却又不好去问,只是点头答应下来。
天色渐晚,二人相对无言,尤其昨夜一番对谈,彼此单独相处时多少有些尴尬,杨暮秋性子洒脱,见莫为不言不语,便自顾说道:“若非你身负重任,我倒是想带你四处走走,难得来杨家一次,却只能圈在这座宅子里呆着。”
莫为笑笑说道:“这也挺好的。我看这宅子颇有些年头了,不似寻常人家所有,以杨家财力,断不至于荒废至今,这里面怕是另有别情吧?”
杨暮秋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若是别人,我只怕不但不说,还要打他一顿;你既然问了,我就与你说说……”
她娓娓道来,说明其中原委。原来杨家杨成业一辈兄弟八个,嫡长子便是杨暮秋生父杨成举,杨成业排行第三,其母却是家主杨震小妾。
杨成举年轻时行走江湖,与杨暮秋生母暗生情愫,而后私定终生,成了好事。谁料杨震棒打鸳鸯,将二人生生拆散,杨暮秋出生以后,就一直随在爷爷身边长大,直到九岁那年,才偶然听人说起父母往事,而后才与杨震反目成仇,再也不回家来住,整日流落市井,最终长大成人。
“这里本来是我父亲置办下来要娶我娘的宅子,后来父亲赴京任职离去,我偶然听人说起往事,便遣散了仆人丫鬟,再也不在这里住了……”说起往事,杨暮秋面色平淡,双眸中却有雾气泛起,“我走后,爷爷就将这里封存起来,不许人来,这次不是带你回来,我也不会……”
莫为心知肚明杨暮秋个中深意,她对自己动情,自然不想再隐瞒身份,她是杨家嫡长子之女,却是没名没分之人所生,说尊贵也尊贵,说卑贱也卑贱,若是莫为贪慕杨家高门大户,只怕就此便要打退堂鼓了。
莫为本来就不愿徒惹情债,自然对此装作不知,只是叹息说道:“你三叔要娶魔教圣女,被老太爷棒打鸳鸯倒是情有可原,你父亲怎么也会遭此劫难?”
杨暮秋面色一红,赧然说道:“我娘……她是……风尘女子……”
莫为一愣,随即释然,以杨家世代簪缨,身份地位之不凡,嫡长子娶个风尘女子回来,确实也说不过去。
“爷爷本意,让我父亲纳母亲为妾就好,但父亲执意不肯,一来二去,自然就这样了……”
杨暮秋语调幽幽,看着窗外暗沉天光,叹息说道:“自我记事起,父亲便与爷爷不睦,以前我不明究竟,后来才慢慢懂了……”
“所以你刚才……”
杨暮秋轻轻点头,“我一出门,就被爷爷叫去了,问我去了哪里,问我你们是什么来历,我没多说什么,只说你们顺路过来游玩,借宿一夜便走……”
“他问我以后是否就回来住了,我没说什么……”杨暮秋眼中泛起泪光,“他又说对不起我,说他年纪已大,盼我能时常回来……”
“莫大哥,我心里难受!我不想原谅他!我会像今天这样,都是因为他!可……可他是我爷爷啊!从小到大,他比谁都疼我!明明那么多弟弟妹妹,他最疼的就是我!”
“这才两年不见,他的头发就都白了,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杨暮秋大声哭了起来,“我很想再恨他,可我恨不起来啊!”
莫为无言以对,却被杨暮秋扑入怀中痛哭起来,他闻着近在咫尺的淡淡发香,无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说道:“时过境迁,当年人当年事多有无奈,既然再也拿不起,那就干脆放下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