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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偃月

微月悬天,四周漆夜弥盛,少年窝于屋瓦静静观察。对面是贰十城福禄间的“同顺天”赌坊,正嘈杂喧嚣。

离府已三日。

辛祸的人给无亦在客栈留了个马夫的活,要人伪装着待斗灯大会过去。他平常就喂喂食、扫扫马厩,也多了很多时间思考北府风云。

“你……你怎么会知道断水崖下的布局……”

“……我以前的朋友到过这,但也只到了这……”

“那个朋友是你折夜军的同伴吗,他去哪啦……”

“我们同在异乡潜伏,有次行动他受了伤只能整日待在屋里,我给他带街市上的小玩意、铺子的糕饼甜水,请人来为他唱戏解闷,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对了,你其实同我这个朋友挺像的,那时我们大概也是你现在的年纪。”

“尚溪知之前的那位是姓‘梅’,梅花的梅,扮作修建北府牢狱的工匠,本来潜伏得好好的,还被正大光明送出了北府,但路上遭袭,应是城主灭口。”

“如此,尚坊主失了挚友,定是难过万分吧……”

“公子啊,老话说‘面结口头交,肚里生荆棘’,以后留个心眼,别轻易相信别人。”

……

他能做的不多,但他要去印证一件事:如果那夜不是俞长夜透露了自己要走的消息,还会有谁知道并向罗生告发?毕竟送无亦出府是有熠临时做的决定。

“姐姐在我走前去过尚坊,回来后便要我立刻离开北府,会不会……是在尚坊主面前漏了端倪……可尚溪知不是引路人吗,应当与我们同为一路才对……”

少年听墨白说起尚溪知,说这人自小在福禄间的赌坊长大,中间有一段时间曾下落不明——大概就是十二岁被招入折夜军,后为了执行任务回到贰十城做起了灯笼买卖。

“三日里我夜探了福禄间几乎所有赌坊,唯有这同顺天有些不寻常。醉酒的赌客偷偷议论前一任庄家突然惨死在老相好的床上,而官府遍寻嫌疑者不得,终成悬案……”

轻拿起片砖瓦搁在一旁,少年将屋内二人话听得一清二楚。

“清明快到了,同顺天风水不佳、阴地犯凶,王兄你可听我一句劝,暂别来触霉头。你还记得你上次清明来这同顺天输了多少金银!”

“还不是我在其他几家丢了位,不得已才换到同顺天来,不过你别说,除去清明,还是在这赢得多啊。”夹了口菜,王二又道:“我就想不明白,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连皮都被扒了,甚是骇人。”

“嗐,他们这些开赌坊的谁能没点荤腥,倒也不冤。就是杀人扒皮这等动响竟没一个人瞧见,难不成整个坊子的伙计都睡死了?!怕是出了内贼……”张三给自己添满酒,拉过王二嘱咐:“喝完这杯咱们就下去看看盘场,若是不济,立时就走,如何?”

“听你的听你的,今日我必赢一把大的……”

-

无亦迎着月行在街市,他步伐极轻,甚至没惊动夜犬。这个时辰几乎所有店铺都已闭门,路上只有少年自己的影子忽隐忽现。

练轻功的人总能轻易发现尾随,离了同顺天后无亦便觉有人在跟踪他。他刻意甩了几次,没多时就又被跟回来,眼见藏匿的客栈就在眼前,少年大脑飞速运转,脚步直接拐了弯溜进旁的深巷。

才走没两步,身后人一掌袭来,掌风强劲快速,碎掉几块无亦侧边漆砖。

“你是何人?”

一青年男子着玄青色衣袍立于巷口,头上笠沿遮住月牙,大概是想隐藏出处而未用任何武器作防。

少年借机想逃,又被人从墙上踢下削去了半袖。他边接招边想:此人内力与姐姐相差不大,而自己能守却不能攻,只能被动保命。

“你是城主派来的?!”

闻言来者呼吸一滞,好像发出一声轻微冷哼。无亦也不知自己怎么惹恼了他,就见那人所出全换为杀招。

不好!

躲闪不及直接挫向后,少年翻了个身觉出肋骨断裂,忍着疼赶紧避到旁边。本寂静的巷口忽传来一阵木棍撑地声,一个满头白发、眼目失明的老乞丐慢吞吞走了进来。

少年立刻与面前人对上视线,他看不清那人面容,仅瞥见眸子如猫钩,锐利而明亮。

“菩萨仁慈,保我明日讨得吃食……”老乞丐口中念念有词,同二人擦肩而过。

“……”抬手稳了稳竹笠,那人终是转身退去,无亦盯着人离开后才放松瘫在地面。

“奇怪……”少年似劫后余生般拍拍自己剩半截的袖子,却浮起些软绵绵的白毛,像是某种动物身上落下来的。

会是狸猫么……

-

打更声过。

无亦见老乞丐已消失在巷深,便自认倒霉爬起来朝客栈走。彼时月光如剑,破开子时云层渐落,少年在拐角处猛地瞧清对面映出的身影,慌忙飞上矮墙躲藏。

来的是刚在同顺天赌完的王二,酒气冲天,步子却极快,压根没注意周遭。

难道此人也是住在附近?可这条巷子延伸进去分明是贰十城人人避之不及的“黄泉间”……

同姐姐踏入贰十城前,他们曾了解过城中事宜。坊市皆以“间”区分,分为如百姓居住的“白云间”,青楼楚馆聚集的“俗间”,专设赌坊酒馆的“福禄间”等。而“黄泉间”内除了义庄和棺材铺便是些贫民、逃难者,是最为荒凉卑贱之处。

老乞丐回黄泉间还解释得通,这位上下输赢数十两的主,怎会往那处行?

没等少年理清,巷深就传来老乞丐哀嚎,拳脚声密密麻麻响起来。

“你个晦气的东西,不老老实实在黄泉间待着,没事来碍我的眼,害得我又输了!”

“王兄王兄莫要动手!”张三追进来劝解,“你拿他出什么气啊,快同我回去,你娘子还在家等你呢!”

王二可不管,哪怕脚下人已连连求饶,他都不肯放过。张三怕弄出人命,拦腰抱住王二将人往旁侧拉拽,正是僵持间,几枚石子化风袭向他二人。

“你打我作甚?!”

“什么我打你,我这不是在拦你么,哪还腾得出手打你!”

月色渐浓,巷子里静得出奇,唯有檐笼呼啦声。张三心中犯怵,想起清明将至、他们又从同顺天出来,不由直冒冷汗。“……好了王兄,今夜诡得很,你若是不走,那我自己走了!”

纵是王二也酒醒大半,见张三要走就立刻一道行去,“等等我啊张兄,这鬼气森森的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待他们走远后无亦这才现身,又怕惊到那老乞丐,便先去巷口装作刚刚进来,“啊老伯你怎么了老伯,我来扶你……”

身上被打得青紫不一,老乞丐任着少年将自己搀扶起来,指了指前方挂着丧祭灯的槽门道:“小哥……劳烦小哥送我过去……”

就算他不开口,少年也是铁了心要管到底的。本来无亦就不是贰十城人,江湖人亦不在乎这些寻常百姓的忌讳,那要人嫌厌且过门不入的地界,不过就是穷苦人的破瓦寒窑。

“你我常处灯火通明,自然就看不见黑暗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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