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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招惹

尚溪知应声站起,衣袂挟风袖落颦花,从容执笛。一曲鸣笛悠长清丽,让人听得痴了。

元斯若简直要为尚溪知“叫好”:前几日她胡诌的“夫君擅笛”的谎话,本以为能给城主寻些难堪,没曾想尚溪知倒真的会吹笛子。

“不愧是贰十城城主之子,城主有把你教养得很好啊。”秦内官不知在打什么算盘,说是要夫妇来拜见用饭,倒弄得像庭堂考学,氛围拘谨诡异。

尚溪知笑着谦虚几句,回到位置就得来元斯若的白眼。

“没想到尚坊主这般多才多艺,我看在城中央随便搭个台子都能请你去唱戏了。”

“技多不压身嘛。”尚溪知截胡元斯若正要拿起的红樱,放入自己嘴里,语气玩味道:“娘子说我会什么,那我就必定会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为夫也给你摘来……”

她心中一阵恶寒,立时想将尚溪知的舌头拔下来浸油锅。两人互相嫌弃,又不得不保持明面上的和睦,只能用言语你一刀我一剑的乱杀。

某时元斯若感受到上座落下的暗示,抬起杯子装作不稳便把热茶一股脑洒在尚溪知外袍。“哎呀夫君莫怪,是我大意不周。”

城主还没开口就叫秦内官抢了先,“先下去更换衣袍吧,免得着凉。”

尚溪知瞧瞧城主,又瞧瞧旁边垂头当无事发生的始作俑者元斯若,话从牙根处磨了一圈再转回来。“那我先下去换衣了,还请公公莫怪。对了娘子,你可得好好享用饭食,别挂念我,我马上回来。”

那眼神分明就是“祝你立刻噎死”的恨意,元斯若不去理会,点点头就应了。没隔多久就见外头有护卫行至城主耳边低语,那人借故告辞,快步离开正堂。

一时只余元斯若和秦内官在堂内用饭,她小心应对了半天,尚溪知才进来挨着她坐下。

“你我少说玩笑话。”尚溪知神色不对,低声道:“我有事同你说,你配合我装病先走,去你的纱楼一叙。”

元斯若不解,搞不清这厮到底要耍什么花招,但她也确实待得乏了,便顺水推舟向秦内官行礼。秦内官也知趣,要他二人不必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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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进了纱楼,元斯若支开鹤梦,将自己一路“用心”搀扶的尚溪知撂到案几边,“说吧,什么事?”

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会儿又不着急了,摊手向元斯若讨要点心,“我就没顾上吃饭,少夫人这有没有糕饼能充饥的?”

元斯若差点暴起,简直要将尚溪知千刀万剐,但还是取了糯米团子和凉糕来给他。“你再不说,我可不愿听了,你就滚出纱楼,该是哪儿的就回哪儿去。”

那人嘟嘟囔囔,却无所顾忌把点心吃了个干净,又饮了几大杯清风茅,才正色道:“拂雅该不会是吃了少夫人的糕饼才一命呜呼的吧……”

“唤我元小姐!”她发出一声尖锐的低吼,望向那双好似沾了血的瑞凤眼,牙齿都快咬碎。“你不是也吃了吗,不怕我在糕饼里下毒,要你的命么……”

“我是自家人,早已亮明身份入了楚大人阵营。”尚溪知浅浅一笑,身子靠上案几。他是看客,平生不喜入戏,仅作壁上观世。折夜军也好,招客小童也罢,世间种种不过都是他随倒随饮的酒,尝过了,也就过了。

“看你们折腾来折腾去,不就是想要有熠姑娘手里的证据吗?说真的,她根本不信你们,不然怎么会独自去探城主寝殿。”

“你说什么?!”

话音扬起的同时一支利簪也朝尚溪知咽喉袭来,他抓住元斯若手腕往旁侧闪躲,将人一并拉扯着摔到地上。

“元小姐恼什么,我不过道出事实。我们折夜军是刺探秘辛搜集真相,但世上又有多少人在乎真相呢。真相不过是利器,好叫旁的人能轻易刺你一刀。”

“……我真该杀了你。”元斯若被钳制着手动弹不得,目光也要把尚溪知劈成两半。

器具在他们周身丁零当啷滚了个遍,水渍渗进身下软垫。两个能惑世媚众的人纵是这般撕破脸皮的搏杀起来,场面竟也意外赏心悦目。

“你若杀了我、破坏了楚宿的计划,你看看他会如何处置你。或者,”他握着她的手把簪子缓缓移到喉咙,像是已洞悉了元斯若的心。“元小姐你也没杀过人吧——像拂雅那样滴血不见的毒杀不算,要不要尝尝温热人血喷溅到脸上的感觉,必会叫你此生难忘……”

她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尚溪知不是在开玩笑。心头血倒流,指尖突然有些麻。

“你这伥鬼。如墙头草摇摆不定,只怕谁也不知你真心所想。你最好不会坏大人的事。”

元斯若推开他翻身起来,强行将心疾压下去些,用恶语掩盖自己的仓惶。簪子被她反握在手,扎得血痕一片却不自知。

“我本就是个又疯又恶的人。”短短几秒尚溪知已剖解了眼前人眉骨乃至额下每一根血管,他掰开她掌心,将簪子随意丢远了。“至少我坏得堂堂正正,清楚明白。”

这倒是真话。

她唇角露出点笑,终是叹气道:“这不叫真相,这叫软肋。”

尚溪知也笑,边收捡地上狼藉边仰头问:“元小姐有被人背叛过吗?”

那天真神貌洁净纯良,却问着世间最痛苦的问题,挖心戳肺一样疼。他的笑变为惨笑,“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楚宿有墨白,有熠有阿昱。只有我和你才是自小便孤军奋战的人,也是始终只为自己而战的人。”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点上,她和尚溪知还真是一模一样。这么想,便失去所有斗嘴的兴致,有些疲惫地按按太阳穴,血就顺着手臂滑进宽袖。

“他们都说我和我亲娘长得极像,但我亲娘是难产死的,我根本没见过她,也无从印证。可我总是想,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会多一个人跟我一起受苦……下辈子我可不想再做世家小姐了,嫡生庶生都一样,不如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就很好。”

“那你不如就变成风吧。”

他很笃定,眼中全是晶莹,模模糊糊漂浮于头顶珠帘。“那首诗怎么说的?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凄清却最痛快。”

换衣半途尚溪知被秦内官的徒儿“请”到偏房,扒了他衣物检查胎记——应该是检查“辛尘”的胎记。或许失手泼洒酒水就是元斯若同秦内官串通的一出戏,经此尚溪知更加确定辛尘身份不简单,恐怕超乎想象。

他只是想利用他进入北府,最终是冲着城主去的,却在岷湖河岸拾起了辛尘的魂,沉甸甸托了一路,直至辛尘身死魂灭。

“照你这么说,那城主是不是已经去抓有熠了?”

尚溪知明白元斯若的担忧,可自己是想找点乐子的,用散漫不羁去刺探他人心事,挑出骨血筋肉,要血淋淋、慌乱失措才好玩。所以他笑着揣测道:“我瞧见城主带着楚宿进了寝殿,你猜这会儿里边正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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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魂钉从外室飞进,分毫不偏将许神医穿喉而过,鲜血顿时哗啦啦流了满身。有熠被血腥味冲击到避向一边捂住口鼻,瞧见城主和辛祸已站在她面前。

“没想到是你先来,也是,元斯若没那个胆量敢独闯我的寝殿。”

从让拂雅支使元斯若到露华殿、再意外暴露药方,城主早将计就计布下个卑劣圈套,只等来人跳下这脏污。

等了这许久,却等来了有熠。

“我什么都不用做,只消在孤野烧一捧淬毒的烈火,那些自以为终于瞧见了光明的人,会从四面八方赶来赴死。”城主手里的剑看起来如刀宽,分量应当不小,正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在地,扬起冷硬光尘。

有熠反倒放松下来,目光自始至终没去望后面的辛祸。她抱手看向城主,竟冷笑了两声,含着苍落和满腹悲凉。

“你以为我是为了生吗?其实不过是坦然踏上死亡。倒是城主你,是你该拿命偿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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