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

“所以这回进来是要判什么……”薛易也快速进入工作状态，低头看起了案件信息。

“易也，上午都在干嘛呢？”

馀序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凑到薛易也旁边想探一探她的生活细节。

“别吵我看东西。”薛易也头也不擡地回道。

“哦。”馀序撇撇嘴，歪着头也看起了案件情况。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这个判罚界在我脑子里装监控。”薛易也无奈地说，“不是第一次了，我想什么就让我判什么，可真有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

对“有意思”这三个字，馀序有种天然的反应，他一直想知道薛易也觉得的“有意思”是哪种意思。

薛易也不搭腔，继续看着桌面说：“这也要判吗？”

她手指划过罪名——恋爱脑，发现旁边标了一行很小的黄色字：人类新增罪名。

“这要怎么界定呢？我这种没恋爱过的，要是迷恋某个二次元角色，迷恋某个爱豆，也算吗？”蒋林渺略微怯怯地问。

“反正我现在肯定不可能犯这个罪。吃过亏就知道了。呵。”夏秋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像是在鄙夷自己的过去。

“那就好玩咯，咱们这五个‘人’里，可有人要被判咯！”土土突然来了兴致，眼睛滴溜转着，最终瞟了馀序一眼。

在场没有人不心知肚明，馀序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耸耸肩不说话。

“等人来了再说吧。我觉得这个不是很合理。”薛易也说。

不一会儿，堂中央坐上一个女孩，年纪看起来和蒋林渺差不多，看到前方这几个动物头后，不自觉地缩在了椅子里。

“我……做梦了？虽然猫猫头和狗狗头什么的，看起来还挺可爱的，但是怎么……还带人身？”女孩茫然地望着薛易也一行人，小小声地说。

薛易也犹豫着开了口：“那个，同学，你恋爱脑好像也没引发什么大问题，人畜无害的，受伤的都是你自己……”

女孩一听，眼里立刻噙着泪水，呜咽了起来。

“都说我恋爱脑，那我恋爱脑，也没有缠着人家不放啊，每次被甩的不都是我吗？恋爱脑可真一点好处没有捞到，我天天在那付出，付出感情，付出时间，付出金钱，最后……唉，确实，受伤的都是我自己。”

“别哭别哭，姐妹，虽然是很难受，但是指不定你以后能遇到好的呢？”蒋林渺看着女孩掉眼泪，不忍心地安慰道。

“要我说啊，男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好东西，你是没必要哭，哭什么呢？哦，当然了，你是为自己哭的话，当我没说。”夏秋也用她自己那一套安慰起女孩。

“呃……这个……”唯独薛易也，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觉得恋爱脑挺好的，你自己喜欢自己愿意倒也没什么问题。总有人愿意追求爱情的，不是吗？”馀序说着，故意看了薛易也一眼。

女孩垂头盯着掌心，缓缓地说：“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难道是我自己潜意识里也希望自己能改改吗？但其实，我还蛮愿意追求感情的，我总感觉，它可以给我滋养，虽然是很坎坷。”

“这样吧，我个人的意见，虽然我不追求爱情，”薛易也说着也瞥了馀序一眼当作回应，“但我倒并不反感追求爱情的人。从一开始，我就没觉得你这个恋爱脑能算得上是什么罪名，所以我判无罪。”

“无罪？”女孩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是在审判我吗？天呐，恋爱脑是要被审判的吗？”

蒋林渺立即安抚道：“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你只是在做梦而已啦！”

“我同意无罪，虽然我不喜欢恋爱脑。”夏秋举手表示赞同。

“那就这样吧。无罪。”薛易也说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女孩，“那你想要消除一点恋爱脑吗？”

“还可以消除？那……能消除多少？我可不想给我全消了，但是减少一点点，可能对我来说也是好事。”说完女孩抹了下眼角，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也真好玩，做个梦还要求猫猫啊狐狸啊给我消除恋爱脑，这梦还挺有趣的。”

“那就给你消个20%吧。”薛易也说道。

“这也能精确到比例？你也太理性脑了吧。”蒋林渺难以置信地看着薛易也。

“还好吧，就是精确一下数值我心里会舒服一点。”薛易也无奈地摊了摊手。

“那就20%吧，我觉得可以！”女孩笑着晃了晃脑袋，“醒来我得期待一下效果了。”

“可以，就这么办吧。这件就结束了。这位同学，拜拜。”

薛易也对女孩挥了挥手，女孩也瞬间消失了。

趁着下一个案子的犯人还没上来，蒋林渺伸长了脖子对薛易也说：“易也姐，你不会安慰人？咱们都是女孩子，连夏秋姐都能说出一两句来，我看你是一句不会呢。你平时，没有女性朋友跟你哭诉？”

蒋林渺的这个问题，对馀序来说都是一种宝贵的资讯收集机会，他赶紧竖直了耳朵等待薛易也的回答。

薛易也尴尬地笑了笑说：“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而且，我不太擅长这些……”

“没关系啊！”蒋林渺一下站起来越过夏秋，伸长了手抓着薛易也的手腕说，“你这不就认识新朋友了吗！除开土土，至少多了三个！”

“呃……算是吧？”薛易也不确定地歪了一下脑袋。

“不算，是两个，”馀序伸着两只手指，大声发话，“我可是要升级成为男朋友的。”

“你不说话会死？”薛易也回头猛地瞪了馀序一眼。

薛易也刚想继续输出，突然听见堂上传来重重的一声叹气。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那个叹气的人。

还是个女生，眼神很淡，也不说话，只是非常平静地看着薛易也他们。

“她这个罪名，也有点奇怪吧？”蒋林渺暗暗用手肘顶了一下夏秋。

“果然，又是人类新增罪名。”薛易也的手划过那行黄色小字，“不太合理。”

“‘不太’？”夏秋琢磨着这个字眼，疑惑地看向薛易也，“不应该是完全不合理吗？”

其馀的人也看向薛易也，等着听她的想法。

“唉，”薛易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玄学上来说，企图自杀，或者说自杀本身，确实可以归为一类罪。也可以这么说，在一些玄学或宗教看来，自杀有罪，自杀的果报或许是很惨烈的。”

“庭长，你还知道这个？这个说法，我好像是第一次听说呢。”蒋林渺说道。

“我就说我喜欢的是头脑。”馀序一副颇为欣赏的样子侧头看着薛易也。

薛易也刚才还觉得有股莫名的失落感，馀序这一句把她的感受全数打散，她紧绷着嘴扭头白了馀序一眼说：“能不能严肃点。”

“无所谓的，还管什么报应不报应，我无所谓的。”堂上的女生终於说了一句话，气若游丝，声音中也了无生气。

这种无望的感觉从堂中央漫了过来，蒋林渺觉得有些难受。

她平时的生活虽然大小烦恼都有，可她从没觉得人生不值得过下去，因为除了烦恼丶悲伤丶苦痛，她拥有很多的快乐，还想拥有更多的快乐。

其馀四人还未开口，蒋林渺便抢先劝道：“人生不也挺美好的吗？为什么不试试继续过下去呢？”

夏秋听了，拽了拽蒋林渺的袖子，非常小声地说：“别这么说。”

女生听了蒋林渺的话，没有回答，软趴趴地往椅背瘫了下去，眼睛依然淡淡地直视前方。

没有人再随意开口。

此刻薛易也的脑中在自动调取着面前这个女生的人生过往。

那些在薛易也看来不过是琐碎的小事，一些轻视，一些不平，一些不值一提的事，却像一块块积木堆起了巨大的建筑，最终压得眼前的女生对生活失去了期望。

半晌，薛易也才缓缓地说道：“我觉得，还是判无罪。依我个人来看，它本来也不是罪。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一定要看作是罪，论的只可能是她的选择到底伤害了谁。可这，只有她自己，还有她身边的人知道。我不能判。”

“有罪也没关系。反正总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就算是罪，也带不走。”女生擡头四处张望着，嘴里却在回应薛易也的话。

“那能不能，干脆帮她消除这个念头呢？”夏秋有些犹豫地问薛易也。

“恩，”薛易也点点头，“其实可以。只不过也许，她并不想。”

这时，女生突然开口了。

“你们可以试试啊，我无所谓，反正都一样，你们就当玩好了。我也当是玩好了。”

蒋林渺揪了揪夏秋衣服一角，轻声说：“那，要不让庭长试试吧，说不定她还有可能享受往后的人生呢。”

薛易也在一旁也听见了蒋林渺的话，思索了一会儿说：“本来我觉得我做不了这个决定，但她刚才的话，也算是一种允许对吧？既然本人同意，那也不是不行。”

“赞成。”馀序率先举起了手。

“我不懂你们人为什么这样，反正我很少有这种想法，生活比较简单，不过我也赞成。”土土也微微举起了手。

夏秋和蒋林渺自然也很乐意地举起了手。

堂中央的女生看着这些人，不经意的笑一闪而过，依旧不说话，仿佛这件事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好。我判无罪，消除她企图自杀的念头。如果，”薛易也垂下眼顿了顿，“她以后真的再也不生这个念头了，那也好。我希望，不是治标，而是真的治本。结束。”

堂中央的女生消失了。

然而堂上的5个人都沈默着。

他们都能看到女生的过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受，但相同的，是他们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虽然看起来处理得很圆满，但大家心里都知道，谁都掌握不了别人的人生，就算他们确实拥有一些权力可以改变一些事，也不能保证“改变”永远奏效。

“你们，不上班上学吗？”第一个打破沈默的还是薛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