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殊与澹台青衫离开安梁已过了大半个月,由两人关系而引发的一场风波也渐消弭於无形。由於兰澧出面斡旋,澹台剑庭虽不忿,终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偃旗息鼓了。只是经此一事之后更加心灰意冷,不久便携着家人财货,辞别王都返回阔别多年的阳原伯封邑阳州,从此不再过问政事,成了名符其实的闲散伯爷。
至於兰泙曾在意的此事是如何被澹台剑庭所知一节,亦查探得清楚明白。说来此事倒也蹊跷。几个月前,阳原伯出城访友归来,归途却突然被一根自道旁斜坡上滚下的巨木所阻,众护卫大惊之下团团护住主上马车,生怕阳原伯有什么闪失。孰料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匪徒歹人抑或刺客之流出没,澹台剑庭诧异之馀,便遣三五护从四处查探一番,结果却是一丝人影也无,倒是一个年级甚小的家人眼尖,瞄眼瞧到那阻路的半枯巨木上似乎系了一截白绢,便上前细看了一看。这一瞧,竟发觉这绢上墨迹点点,居然是带了字迹的。小家人见状,便解了那绢,急急步上前来呈给自家主人。
澹台剑庭本是疑惑满面的脸孔在扫过展开白绢上的字迹时倏然大变,一张方正的面孔五官扭曲,面目森寒,狰狞可怖,唬得周遭护从家人齐齐胆寒,不知发生了何事。僵了半晌,阳原伯忽而面色一沈,厉声喝令众人绕过巨木速速回城,随后将那白绢往怀中一塞,沈着脸坐回马车上,一直到回府都不发一言。
是夜,阳原伯府的主卧灯火彻夜未熄。第二日天尚未放亮,澹台剑庭便急匆匆出了府。一连几日,阳原伯几乎都不在府上,直到四日后的清晨,脸色灰败难看的澹台剑庭才终於确信那绢上所言之事属实未虚,便令人持了家书急急送往北疆,信称兄长病危,唤幼弟火速回都。
之后便是一场动荡风波。很显然,阳原伯澹台剑庭之所以知晓此事乃是有人蓄意告知,但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圣神,此举又意欲何为却着实有些令人无从揣测。难道此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藉阳原伯之手拆散岳殊与青衫么?但事实是,随着兰澧的介入,这场风波迅速化为无形,两人依旧出双入对。若说还有其他目的,可直到岳殊二人离开安梁之后,也不曾有过其他魑魅魍魉爬到台面上来,整个衡都一片风平浪静。
兰澧对此虽仍然有些介怀,但时日一久,见始终未有其他事情发生便也将此事撂下了,反对兰泙那敏锐的直觉赞叹不已。
“算不上什么直觉敏锐。”被爱人直言夸赞,兰泙面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我当时只是有些介意此事而已。”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不论那幕后之人是何目的,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兰澧笑赞道:“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泙儿之言妙极!”言罢却见兰泙面色古怪,不由奇道:“泙儿怎么了?可是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咳……”轻咳一声,兰泙有些讪讪道:“没有,是我说的有些不妥……”
——原来这句话在平原大陆尚未出世……
兰澧有些不解其意,刚要继续追问,却见沅方带着两个小宫人自远处急匆匆赶了过来,到得近前急忙躬身拜倒:“奴才拜见大王!”
“罢了!什么事这般急急忙忙的?”兰澧见沅方满头大汗的模样,蹙起眉头问道。
“回禀大王,荀丞相与车将军联袂求见,称有要事需立即面禀大王!”
“哦?”兰澧听沅方说得着急,当机立断道:“既如此,令他们二人速到泽日殿侯驾,孤即刻便到。”见沅方领命急急退下,便将探询的目光投向兰泙。
“我与你一同过去。”
兰澧听他这般说,便点点头,起身携了兰泙的手,绕过朝花苑的层叠翠嶂,野石湖花,在诸宫人的簇拥下匆匆赶往泽日殿。
“臣荀良玉丶车彦拜见我王!”
一俟兰澧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中,一文一武两位朝国重臣便急忙躬身施礼。
“免礼!”兰澧随意摆了摆手,阔步走向案后。兰泙始终随在他身旁,待兰澧坐定后便立在他身侧,视线投向荀良玉和车彦二人之时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打了个招呼。在殿内伺候的内侍侍女们则随之鱼贯而出,落在最后的宫人乖巧地将殿门掩上,便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两位卿家急着见孤,是有何要事奏禀?”兰澧擡眼瞧向二人沈声问道。
车彦忙上前一步道:“回大王,是臣有要事禀报,在路上又恰巧遇到荀丞相,臣既觉兹事体大,便冒昧请荀相与臣一同面见大王!”
车彦乃是兰澧家臣出身,其貌不扬又面目呆板,唯有一双眼睛极有神采。此人虽样貌平常为人却精干,多年来一直追随其主,忠心耿耿,现如今已是兰澧身边一等宠信近臣,官居左将军之职,同时还掌握着兰澧尚未登位之前的所有隐形势力,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而丞相荀良玉则出身隐世之门眉山,精於机锋谋略,有着极强的政治能力和卓越的军事才能,兰澧两次造访眉山,机缘巧合之下方得其辅佐,乃是名副其实的国之柱石,因而自姜鲤老丞相故去后,便众望所归地被兰澧拜以丞相之职。
今日车彦入宫途中恰逢荀良玉,心知大王对此人的信任程度不亚於自己,心急火燎之下也并未隐瞒,将所悉之事一一告知对方。荀良玉听闻后当机立断,立即与车彦联袂入宫,求见兰澧。
听到车彦这般说辞,兰澧也不禁慎重起来,开口问道:“车卿所要奏禀之事是为何事?”
“禀大王,是玥夫人那边传回的重要消息。”
玥夫人原名嘉玥儿,本是一个普通乡野出身的美丽少女,出嫁那日却遭逢大变,为贼人所掳致使家破人亡,后被恰巧路过的兰澧与兰泙所救,为报谢恩人,嘉玥儿决意追随兰澧,经过一番秘训后被送往北桓国,居然意外得到当时的王储,现今北桓国君那提斯穆穆尔的宠爱,遂顺理成章地成为衡国在北桓国的重要线人。
兰澧闻言眸色一凝,眯起眼睛瞧着车彦二人开口道:“说下去。”
“玥夫人信中所言,乃是获悉北桓国不知通过何种途径,居然得了一种新式兵器,威力十分巨大!”车彦面色凝重道:“因事出偶然,玥夫人只闻得只言片语,亦不知晓此间详情,只道此物‘既出也,紫烟穿空,声如滚雷,人物膺之,令魂散惊而魄齑粉’,杀伤力惊人,可取数十人性命於须臾,‘未闻於前代,绝非寻常兵器也’。”
“玥夫人猜测此兵器的锻造之法应被载於秘录一类的书籍之上,亦曾多方探查寻找,无奈全无线索。北桓国君既得了这宝贝兵器,必是藏得极严的,玥夫人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也晓得此事事关重大,因而急急将此事传讯回都,报予大王知晓!”
兰澧与兰泙听完车彦一番禀报,齐齐锁紧眉头,面色也沈了下来。
长久以来,北桓国因了风俗地域等原因,民风彪悍,全民尚武风气浓厚,但凡兵士军伍皆精於骑射,因而造就了北桓国强大的骑兵与战力,雄踞於平原大陆之北,如同一只斑斓猛虎,耽耽虎视整个大陆,蓄势待发。
相较而言,衡国的骑兵战斗力则逊於北桓国,兰澧一向深以此事为虑,担忧一旦两国交恶,却无法抗衡这脱胎於胡人部落,战斗力彪悍的北桓国大军。直到兰泙大刀阔斧地进行兵器改革,以兵器配备之优势弥补了衡国军队在身体素质和战斗力上的先天不足,方才令兰澧信心大增,颇舒了一口气。
孰料今日居然得到这样一个惊人消息,对於衡国而言实在是令人不安。如此看来,这种新式兵器之威力恐怕丝毫不亚於兰泙率人新研制成功的连机神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很有可能还有玥夫人并未查探到的其他新式兵器的存在。若果然如此,便意味着衡国在兵器配备上的优势不覆存在,而再一次陷入劣势。车彦与荀良玉正是看到这一点,方才急急忙忙入宫求见兰澧,陈述利害并商量对策。
“车将军。”还未等兰澧开言,一道清泠泠的嗓音突然传入车彦耳中:“玥夫人可曾在信中提及,那新式兵器唤作什么名字么?”
车彦擡头便瞧见立於大王身侧的俊美青年那一双乌黑的眼睛正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心中莫名一紧,摇头道:“不曾。”
“从信中所述这般看来,此兵器着实古怪,那车将军可曾听说过世间有否此种类似的兵器么?”兰泙追问道。
车彦再度摇头:“不曾。”
兰泙闻言微微垂下头,一双英挺的眉毛蹙在一处,面上神色不定,兀自凝眉不语。
看了兰泙一眼,兰澧有些意外,往常议事,泙儿大多都是一副透明人做派,鲜少主动开言,如何今日一反常态?不过显然此时不是深究这一点的时候,长案后的君王将视线投向一直沈默不语的荀良玉:“荀卿,此事你待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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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亲们,老花更晚了~默默致歉并爬走~~
————————在爬走之前,咳~虽然已过了12点了,不过老花还是补送一句——各位亲们,元宵节快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