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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中文 > 衡昭王传(异世重生) > ☆丶离人之泪

☆丶离人之泪

不同於通常所见的青年俊彦谦和有礼,端肃稳重的名臣风范,眼前之人衣襟略有散乱,长发披散未束,不知已在这里立了多久,不时自树梢滴落下来的水滴连同林间渐消的雾气打湿了他近半外衫,发梢湿漉漉地黏在肩头背后,一眼瞧去有股说不出的狼狈落拓。

明明是努力挺直的背,却因那周身弥漫着的茫然丶失落与哀恸,生生压弯了那根名为坚强的脊梁。

兰泙眨了眨眼,片刻方迟疑道:“傅昔?”

半晌,寸立未动的人影晃了一晃,有些麻木的动作,扭头瞧向兰泙:“兰……统领?”

如同砂砾摩擦过青铜器的粗糙嗓音令兰泙皱了一下眉头,那人散乱的目光却陡然清亮起来,本能地敛了敛衣衫,嘴唇动了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垂了眼,草草一礼过后,便转身踉踉跄跄地朝山下而去。

看着那人几欲摔倒又挣扎着稳住身形强撑而去的背影,兰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傅昔昔年乃是兰澧麾下家臣,后被遣至襄国君康帏身边,身负教导辅佐以及护卫幼君安全之责。几年后,冶州大陆战乱叠起,襄国被衡国所并,不久康帏便奉诏进京受封储君,入主秋阳殿。傅昔身为储君近臣,时常随侍左右,有时晚了甚至被留宿在王宫之内原是众所周知之事,因此上,对於傅昔这么早便出现在衡王宫,兰泙倒是不以为奇。

只不过……想到傅昔急忙忙敛了衣衫之时颈项上遮掩不及的红痕,以及下山时明显怪异的走姿,兰泙眸色变换几番,终变得深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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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王宫,乾箴殿内。

朝会已毕,储君康帏率众士卿大夫恭送国君退殿后刚要转身离去,冷不丁却被人叠声叫住:“殿下……殿下请留步!”

心中有些烦躁,康帏却听得清楚,那声音赫然是叔父身边的内宫总管沅方,遂硬按捺下心中不耐,转过头招呼道:“原来是沅总管。”

“正是奴才。”沅方何等善於察言观色之人,见康帏神情不虞,急忙赔笑道:“殿下暂且稍待片刻再行离去,大王有请!”

擡头望了望殿外方向,康帏有些心不在焉,片刻后方点头道:“既如此,便有劳沅总管了。”

“奴才不敢!殿下这边请。”一路小跑着,沅方小心在前引路,两人一路往偏殿行去。

“康帏拜见叔父。”沅方引了康帏入了大殿后便带着众宫人恭敬退出,见殿内没有外人,康帏便以叔侄之礼见之。

“坐。”兰澧一行翻阅着案几上堆叠如山的表章,一行头也不擡地随意挥了挥手。

“谢叔父!”告谢入座,却半日不见其他言语。

康帏擡头小心看了一眼端坐於案后的叔父,见他不喜不怒,一副看不出深浅的摸样,心中不由有些忐忑起来。

对於这位自小对自己颇多照拂的叔父,康帏对他倾注了作为一个小辈对於父辈的所有崇拜丶感激丶爱戴与尊敬,更有一些发乎於心底的对於真正王者的敬畏,更是以其在位期间的文治武功为向来奋斗的目标,并为之不懈努力。此刻见叔父将自己叫来之后,却又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心中难免不安。原以为叔父唤来自己,是因他即将远赴北国,尚有些事情想要叮嘱自己,这般看来,难不成是自己近来的作为有些不妥当之处?还是说那件事……

“小帏!”

听到叔父呼唤,康帏醒神过来急忙应声道:“是。”心中却不免多几分诧异,近几年来,叔父已很少再如此唤自己,多半以“康帏”呼之,如何今日突然变了称呼?

“小帏,”兰澧上下略略打量了一番随着年岁增长,越发显得沈稳练达的高大青年,语气不由放柔了几分,笑道:“小帏去岁及冠,今年已有二十一岁了罢。”

“是的,叔父。”康帏恭声应是。

“唔。”兰澧点头,半晌又没了声息,康帏心中焦急,又无法直言,颇有些坐立不安,一时久了,竟觉口中发苦,无奈之下,鼓足勇气刚要开言,却又听兰澧道:“小帏,前几日你可是收了一名女子,唤作……佘茜桦?”

心头没来由地一慌,康帏顾不得细想兰澧是如何知晓此事,只面上强装镇定道:“是,叔父。”顿了一顿又补充道:“那女子本是原陈国国君义女,生得姿容不俗,又才名远播,因长居於木槿小筑而被称为‘木槿佳人’。如此才貌俱佳的女子,小帏便起了心思,将其收入府中。”

“唔。”兰澧不置可否,只望着康帏微笑道:“小帏向来眼光高,及冠之后孤本欲为你择一家世才貌俱佳的女子为正妻,奈何你却执意不肯,孤当时也便罢了,这么多年以来小帏也一直未曾亲近他人。如今这女子既入了你的法眼,孤便做主令你纳其为正妻如何?”

“叔父不可!”冲口而出之后方觉不妥,康帏急忙肃整脸色,放缓声音道:“叔父,小帏向来以为,妻者,非真心喜爱之人不可使之为。佘茜桦虽容貌娟丽,又颇具才名,小帏亦心存倾慕之意,然……仍不足以称之为……真心喜爱之人……故此,小帏斗胆请叔父收回成命!望叔父明鉴!”

“哦。”兰澧似笑非笑的地瞧着低下头的康帏,鼻中慢慢应了一声。冶州大陆自平原国始,贵族乃至平民富裕者,家有三四妻妾实在平常,若论康帏的地位,哪怕有十房姬妾亦不算多,如此说法也不为过,只不过,这真心喜爱之人么……

“呵……”寂然半晌,兰澧忽然呵呵轻笑,悠悠道:“小帏既这么说,孤自然不会勉强於你。想那佘茜桦虽才貌之名远播,到底出身只是一名小小的原陈国国君义女,给她一个姬妾之名倒也不算亏待了她。”

见康帏轻舒一口气,兰澧又道:“只是小帏,你如今身居储君之位,到底不同寻常贵族,不论做何事,都需谨记量力而动,视势取策,三思而后行呵……”

听出那语气中的意味深长,康帏蓦地擡头,一瞬间只觉叔父一双锐目中的利芒似乎直能刺入心底里去,对自己所思所想截然了於胸中,可眨眼再瞧时,却又是那副儒雅高贵,波澜不惊的温润神态,方才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是,小帏谨记叔父教诲。”退出大殿时,康帏恍惚中听见自己如此说。

初夏的阳光暖意甚於炽烤的烈度,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特别是在这雨后清晨之时尤为惑人。只是康帏却根本无暇顾及如此暖阳晨曦的惬意,一出了乾箴殿便即上了车辇,急匆匆令人往秋阳殿赶去。

刚到正殿门前,便听到一阵微微的骚动。康帏心中焦急,顾不得车辇尚未停稳,早一个大步跳了下来,劈头便向赶上前来对自己行礼的内侍官急道:“免了!傅大夫可还在么?”

已是这般时辰了,依那男人谨性守礼的性子,即便身体不适也定会强撑着起身了。但是经过昨夜之后,那人接下来会作何举动自己却有些无从把握,若不是今日朝会后耽误了这些时间,自己断不肯在外耽误哪怕一刻钟的。

见主子发问,那内侍官有些支吾道:“启禀殿下,傅大夫他,他……”

“他怎么了?傅昔怎么了?!快说!”康帏登时紧张起来,一把攥住内侍的手臂恶狠狠道。臂上的疼痛令内侍官心中一阵叫苦,又不敢哼出声来。下意识擡头想要求饶,却见储君殿下一向英挺的面容因为紧张而有些扭曲,高大的身影将自己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中,乍一瞧上去竟有些狰狞。

从未见过殿下这般模样的内侍官吓得腿都有些软了,想到清早起来就不见了太卿大夫傅昔的身影,进而将整个秋阳殿连同附近都搜了个遍却仍没找见那人,登时唬得更是战战兢兢,一时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康帏见状大怒,一把将内侍推开,便没头没脑地向寝殿方向冲去。还未及跑出几步,却闻耳边一阵骚动,间中夹杂着宫人们“傅大夫”“大人”等乱七八糟的称呼声和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嘈杂声息。康帏心中一动,急急回头,却见那人正苍白着脸色,一步一步自外向自己慢慢走来。

见他一身落拓,康帏心中一阵疼痛,上前两步便想将他抢入怀中,却见那人满身的凄惶之色渐渐散去,步履却越发坚定起来,不觉脚步顿了一顿,迟疑片刻终还是按捺不住,喝退众宫人,便紧走几步急不可耐地想将他拥入怀中。

“等等!”傅昔突然出声制止了康帏伸出的手,慢慢擡眼望向面前的昂藏男子,轻声道:“你忘了昨日答应过我的话了么?”

康帏脸色一白,继而渐渐沈了下来:“难道经过昨夜,你还是没有改变初衷么?”脚步跨前一步,康帏怒道:“你就这么急着要把我推到别人的怀里么?”

“我……”傅昔低下头不去看他眼神中显而易见的受伤,低下头轻轻道:“不是说好了的么……我们一夜……之后,你要好好待茜桦姑娘。你……既然收了她,总不能总是这般让她独守空房……”馀下的话滞涩难言,傅昔喉头梗了一下,再说不出口。

盛怒之下的康帏却根本未曾体察到自眼前人身上漾出的绵绵不绝的伤痛,只用力抓紧他的肩膀,心中恨得痛得狠了,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若不是你这么喜欢那茜桦姑娘,我何至於将那女人收入别苑令你二人不得相见?!又何至於用上那般强迫手段才能令你就范?如今可好,一夜过后,依然尘归尘,土归土,你终究心中只念着那茜桦姑娘,甚而这般急着将我推出去……

半晌,康帏听到自己冷笑一声,冷冷道:“你说得对。如此美人如画,却终日冷清寂寞却是我的罪过了……你放心,我今夜就会去好好爱宠我的木槿夫人,从此以后,夜夜春宵算不上,总是不会再让她独守空房了,呵呵,哈,哈哈哈哈……”

这般说着,傅昔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手越收越紧,力气之大似要捏断自己的骨头一般,心中的疼痛一波波散上来,他不敢开口,亦不敢动,怕自己一动一开口,便再难控制住自己的私心,想要将眼前的青年不顾一切地拥入怀中,再不放手。

一股大力猛地袭来,肩头蓦地一松,傅昔站立不稳踉跄着倒地,擡眼犹能清晰地看到那年轻人眼中显而易见的悲怆与伤痛,最终却化成最深沈的冰冷与淡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再无留恋地转身拂袖而去。

模糊中见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傅昔轻叹一声,终不言不语地卧入尘埃之中。康帏,此一生,傅昔心中唯有你一人尔。奈何我终不能凭一己私心令你无后,甚而重蹈大王与兰泙的后尘。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原谅我……

明媚的阳光下,是谁人眼中泪,自眼角滴下,缓缓落入尘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老花更文迟了,抱歉哈抱歉~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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