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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葡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屋子,大概是浑浑噩噩地从流云手中,夺回那张纳妾书,又如同游魂一般,循原路而返罢。

谢陵在朝中领了职务,官职虽算不得大,只是管理水运的小吏,但谢陵丝毫没有懈怠之心。他寻擅修建水渠之人,修堤建坝。这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因为需要一大笔花费,而被和谢国公有龃龉的朝臣,有意阻拦。这人声称谢陵只会些纸上谈兵的法子,却因为他的身份是庆国公世子,就劳民伤财,未免大为不妥当。而且近年来风调雨顺,从未有过旱涝灾害,谢陵兴建水利,就显得多此一举。

谢陵修沟渠之事心意已决,此事是谢陵职责所在,不能借国公府的名声行事压人。谢陵亦不屑於此,便只能凭借自身,向上司陈情,说清利弊,再和有异议的朝臣好生争辩一番。待到尘埃落定,日已西沈,谢陵立於工部司外,微风吹起他的长袍,发出烈烈的响动声音。谢陵仰头,看着落叶飞舞,原本挂满翠绿的枝头,只是零星地点缀着几枚泛黄的叶子。微风吹拂过谢陵的脖颈,他突然觉得身子一冷。一时间,冷意和乏累交织着,谢陵忽然觉得身子发沈。他想要回府去,沐浴洗去一身乏累,再拥着葡萄沈沈睡去,也好解除今日的劳累辛苦。

思虑至此,谢陵总算打起了精神,刚才因为和迂腐朝臣交锋而干燥的喉咙,微微有了湿意。

谢陵脚步匆匆,他这样素来沈稳的性子,此时心中却好像揣了一只鸟雀,扑腾扑腾地扇动着翅膀,要将他飞也似地带去国公府。

丫鬟们放好热水,便径直离开,她们熟悉谢陵的脾性。平日里,谢陵连穿衣换衣这样的小事情,都不允丫鬟们近身,何况是沐浴之事。因此,丫鬟们在见到流云试图跑进屋内,却被看守的侍卫捉住时,不由得扑哧笑出了声。

“你眼巴巴地跑进去做什么?”

流云挺直着脖子,嘴硬道:“我见无人在屋里伺候,便想着世子爷若是在沐浴之时,短了什么东西,定要恼怒,就想着进去服侍世子爷。”

“服侍?怕不是想要贴身伺候罢。”

丫鬟们自然清楚流云的心思,不过是看谢陵和葡萄平日里相好,自以为谢陵开了荤。若是在沐浴之时,有个模样不错的丫鬟,好生撩拨一番,谢陵说不定就会把持不住。且看葡萄,虽然没名没分,但丫鬟们都是嘴上嗤笑她自甘下贱,心中却仿佛灌了一瓶子醋,酸溜溜地看着葡萄如何亲近谢陵。

谢陵走出时,只淡淡扫了一眼被压制的流云。他心中本就烦闷,见状竟是问也不问,冷声道:“原是我太好性,就把她撵出去罢。”

说罢,谢陵便转身离去,留下流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拼命试图挣脱束缚,向谢陵解释一番。但直到流云被拉出国公府时,也没得到谢陵的回眸。冒犯了主子的丫鬟,按规矩就要逐出府去,再卖向其他地方,或死或生,都凭借自己的造化。流云被人用绳索绑紧,扔到马车上,她至今还想不明白:她虽是丫鬟,但也是长安城中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连一个乡野女子都比不上。为什么葡萄可以,她就不行。

谢陵走进屋里,见一片漆黑,不禁拢眉:“为何不点灯?”

无人应声。

谢陵便自顾自地点起油灯,想着是底下人欺负葡萄好性,故意欺负她。谢陵便道:“刁奴欺主,定然要好生训诫一番。”

葡萄仍旧是沈默不语。

谢陵觉得奇怪,转身看去时,却见葡萄眼睛发肿,宛如杏核一般,又看她面容发白,手心牢牢地攥紧着一张薄纸。那双一贯脉脉含情注视着自己的眼眸,如今却只有深潭一般的幽静。

谢陵心尖轻跳,随手拿起小方桌上的帕子,要给葡萄擦眼睛。桃红薄纱帕子,还未靠近葡萄,便被她侧身躲开。谢陵手心僵硬,楞在原地。

——这是第一次,葡萄拒绝他的亲近。

回府之前,谢陵本是满心期待,想着能拥着葡萄绵软的身子,嗅着她泛着清香的发丝,好生睡觉。但谢陵等到的,却是葡萄的冷待。谢陵本就是天之骄子,除了沦落甜水镇的那段短暂的时日,他忍受过穷苦,但却从未有人给过他冷脸看,更别提那人还是平日里待他温柔似水的身边人。

谢陵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他将帕子扔回小方桌上:“哪个丫鬟给你气受了,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惩戒就是。或是乔姨娘她们,又在你身边生事,你也不用理会,只需等上几日,我定然给你一个说法。但你迁怒至我的身上,又是什么缘故?”

葡萄扬起姣好的脸蛋,苍白娇嫩的脸上,肿如杏核的眼眸,越发惹人怜惜。葡萄嗓音发颤,握着纳妾书的双手,在止不住地发抖。她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向谢陵时,那里面蕴藏的不是关切体贴,而是无限的失望。

“谢郎君,我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陵眉心一跳,颇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去:“问这些做什么?”

谢陵本能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在谢秦氏面前,谢陵可以义正言辞地说出,依照葡萄的出身,此生只能是做妾的份儿。但看到葡萄时,那句同样的话语,却堵在谢陵喉间,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吐露出来。

葡萄惨然一笑:“府上的丫鬟们,说我无名无份,不该这样跟着你。”

谢陵了然,便道:“丫鬟们多嘴多舌,胆子被养大了,才敢这样议论主子。不吃些苦头,她们是不会改掉这些坏毛病。至於你我的关系,在甜水镇已经定下,又何必多言……”

葡萄看着谢陵的眼睛,逐渐变得黯淡无光,她将纳妾书捧在胸口,试图忽视心口传来的剧痛,偌大的痛苦让她语不成句:“时至今日,你仍旧在哄骗我……谢陵,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很蠢。是了,我定然是极蠢的,蠢到与你签了纳妾书,心甘情愿成了你的妾室。却被你的谎言欺骗,以为你我是两情相悦,媒妁之言。”

葡萄陡然站起身,她脊背挺直,如同寒日松柏。葡萄将纳妾书摊开,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将婚契书,写成纳妾书,我竟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你知道我不识字,分不清楚二者的区别,便心安理得的欺骗我……”

说到最后,葡萄已经是声音嘶哑,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力气,询问道:“谢陵,你究竟……是将我当做你的妻,还是你的妾?”

葡萄无比厌恶此刻的自己,她明知道,纳妾书一事,定然不可能是谢陵受人逼迫,而是他自己筹谋出来的。但婚契是假,葡萄对谢陵的情意,这数日来的相濡以沫,却是真真切切,没有掺杂丝毫虚伪。葡萄想退一步,再退一步,只要谢陵能说上一句,从始至终,他将葡萄当做的都是妻子,而不是什么妾室。

……只要如此,哪怕是谎言,葡萄也愿意沈浸其中,轻易地原谅谢陵对她的欺骗。

但葡萄失望了。她颤动着睫羽,紧紧地盯着谢陵脸上的神情,却从那张脸上看不出来丝毫愧疚。

谢陵神色冷漠,他看着葡萄掌心攥紧的纳妾书,从喉咙间发出沈闷而冷冽的声音。

“是,从来就不是什么男婚女嫁的婚契书,而是纳妾书罢了。”

“你合该知道,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决无可能会属於一个身份卑微的农女。我从未——”

谢陵语气微顿,收拢掌心,他注视着葡萄脆弱的眸色,狠下心来:“从未将你当做妻子。我的妻子,该是从长安贵女中,精挑细选出来,堪当主母的人物。但过去的陪伴是真,我会将你当做唯一的妾室,不会让你受苦。”

谢陵心想,他迟早要迎娶正妻,而且听谢秦氏的口风,这些日子已经在仔细相看。想来到时候,行纳吉纳征之礼时,葡萄定然要知道。虽然谢陵本想着,要亲口告诉葡萄这件事,解释其中的利弊。毕竟在谢陵眼中,葡萄虽然偶尔会有小女儿家的脾性,但她是温顺乖巧的,不会质疑谢陵的。更何况,谢陵心中坚信着,葡萄对他的情意深切,山石不可转移,无论是什么境况,葡萄都不可能离开他。既然如此,做妻做妾,对於葡萄来说,又有什么关系。谢陵会给正室妻子一个名分,但他会护好葡萄,只会有葡萄这唯一一个妾室。

虽然谢陵深觉,此事由自己说出,更为妥当。但既然葡萄已经知道,谢陵不必再隐瞒真相。并且,谢陵觉得这些时日,葡萄缠绕在他身侧,仿佛一刻都离不开他。这样的葡萄,待正妻进门后,定然要心生恼怒的。谢陵想着,不必借此机会,敲打葡萄一番,也好让葡萄磨磨性子,好不招惹妒忌,日后在正妻进门后,也能平稳度日。

相比於另外一个,摸不着看不到的正室妻子,谢陵并不放在心上。迎娶正妻,只是谢陵身为国公府世子,应该做到的本分。而葡萄,才是和他抵足而眠,夜语私话的人。

葡萄听罢此话,身子微微后退了几步。她擡起脸,才勉强不让酸涩的眼眶流出泪水来。

葡萄原以为,纵然婚契书是假的,但两人之间经历的种种,谢陵温热的怀抱,总归是真的罢。可从谢陵的寥寥数语中,葡萄已经明白:谢陵他,未曾将葡萄看在眼中。

因为葡萄卑贱如泥土,她就只有为人妾室的命。

旁人这般看待,葡萄觉得屈辱至极。而谢陵,他同样是这样想,葡萄只觉得心都被揉碎了。她深爱之人,竟没有短暂的一瞬间,将她当做一个可以同样看待的人儿。

而葡萄,竟然将这样的人物,视为她终身之依靠,馀生之拯救。

可笑至此,愚蠢至此。

葡萄双腿一软,跌坐在床榻。她不去看谢陵,只低垂着脑袋。

谢陵拢眉,在他的心中,葡萄不该是这样的反应。葡萄会质问,会生气,谢陵都不觉得奇怪。但葡萄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语都不肯说,谢陵便觉得心口发紧。

“你——”

“谢陵,我们和离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同样是语气淡淡,但谢陵很快便语气扬起:“和离?”

葡萄颔首,她拧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动,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你瞧,我又犯蠢了。连婚契都是假的,我只是妾室,谈什么和离不和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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