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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葡萄浑身泄了力气,汗珠打湿了发丝,黏在她的脸颊。葡萄扬起手臂,口中轻声唤着:“让我瞧瞧。”

稳婆便用猩红毛毯,将孩子裹了,递到葡萄眼前,说道:“你看看,是个漂亮的姐儿呢。”

刚出生的孩子,看不出来模样如何。葡萄盯着那小小一只的孩子,却觉得心都要化掉。在稳婆的搀扶下,葡萄坐直身子,半搂着孩子。

——她是那样的小,身子软绵绵的,像蒸好的白面馒头一般,又白又软。

葡萄伸出手指,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孩子,那小小的手指,却突然张开又合拢,将葡萄的指头握在手中。

一时间,葡萄这些日子的漂泊不定,终於有了依靠。这世间,除了程阿婆,再有了第二个,值得让她真心以待丶相依为命的人。

葡萄给了稳婆谢钱,又将提前煮好的红鸡蛋,拿了几个送给稳婆。

葡萄摸着香囊中的银锭,这一路奔波,她甚至遇到过山匪。不幸中的万幸,那些山匪见葡萄拿得出银钱,便没有动她性命,将她放了。这香囊中剩下的银钱,虽足够葡萄过上一段时日,但总是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但葡萄微微侧身,将自己的脸颊,靠近沈沈睡去的孩子,心中满是安定:只要她们两个彼此陪伴,日子总能过的下去的。

过了五六日,葡萄渐渐能起身,走下床榻行走了。她上街买了一只鸡,熬成浓香的汤,再掺了些饼子馒头,用来养身子。

至於谋生的手段,葡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她手艺尚可,便在路边买了两间简陋的屋子,做茶铺用,临街卖些吃食丶茶水。

那屋子靠近大道,一路上人来人往,若是有赶路的,看到这间茶铺,免不得想要停下来,歇歇脚喝杯茶水,再继续赶路。

若是葡萄得闲,还能做些吃食,做的不多,只一两锅便足够,卖完了就收起锅。只等着天黑了,葡萄将门一关,躲在屋里哄孩子。

孩子越长开,那双眼睛像极了葡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瞧。她双手双脚,都戴上了金子做的手钏脚钏。葡萄听闻,金子能压邪祟,进而保命。程阿婆就为葡萄做过金锁,她至今还留着。如今,葡萄便用这一对手钏脚钏,给她的孩子压邪祟。

葡萄一直卖的,便是茶水,炎暑是酸甜的酸梅汤,冬日是热乎乎的姜茶。她要的价钱并不贵,只是两文铜板,便能买到满满一大碗。每到了冬至,葡萄会煮些饺子,大都是杂菜掺着猪肉,剁城糜子状,往水中一滚,便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往水上面浮。途径此地的人,都是急匆匆赶路的。冬日飘雪,还要马不停蹄地往前走,闻到了香气,每每会拉扯缰绳,坐在骏马上,看着那带着蓝色头巾,纤细忙碌的身姿,问道:“煮的什么?”

那女子转过身来,模样温婉安静,只道:“是饺子,可要吃些?”

孟子坤便翻身下马,要了一碗。

葡萄掀开锅盖,拿着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盛好后,便将饺子放在了孟子坤面前。

孟子坤看着满满当当的饺子,面露犹豫,他并不动筷子,只是冷声问道:“多少钱一碗?”

葡萄忙着盛剩下的饺子,她一掀开锅盖,热腾腾的白雾,便将她包围在里面,影影绰绰地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孟子坤却从她的声音中,觉得葡萄定然是柔柔笑着的。

“五文,你这碗是最后一碗,我便盛的多些。”

听罢,孟子坤摸着口袋里仅剩的丶叮叮作响的七个铜板,这才松了口气。他拿起筷子,将圆滚滚胖乎乎的饺子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温暖的滋味,在孟子坤口中弥漫着,他手下越发快了,全然没有刚才的矜持和从容,只是埋头吃着饺子。

饺子并非只剩下一碗,葡萄却不打算继续卖了。她将剩下来的饺子,分成两碗。盛饺子的木碗,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字。

略大些的那个写着“娘”,稍小的那个,则是落了个“我”。

葡萄正思虑着,要不要将两碗饺子,放进锅里,隔着热水温着。她一擡眼,便看到旁边的小路上,一个梳着双丫髻,手中捧着满满一捧野花的小姑娘,朝着茶铺走来。

葡萄眼睛一亮,笑意中多了几分温柔似水,她招手唤道:“恬姐儿,快些过来。”

那嫩生生的小姑娘,正是葡萄的女儿,程恬。

恬姐儿听到葡萄唤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奔至葡萄怀里去了。葡萄拿着帕子,给恬姐儿擦汗,问道:“今儿玩的可开心?”

恬姐儿咧嘴一笑,露出糯牙,说道:“当然开心。娘,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葡萄正要洗耳恭听,却见恬姐儿乌黑的眼珠子转动,看着正喝饺子汤的孟子坤,小声道:“娘,我待会儿再告诉你,这里有人呢。”

孟子坤喝汤的动作,顿时一僵。他装作没有听到恬姐儿的话,喉咙一滚,将饺子汤喝的干干净净,连平日里最讨厌的青葱,都没落下。

恬姐儿睁大眼睛,看着孟子坤面前空空荡荡的碗,嘴巴张了又闭,转身问葡萄:“娘,你给我留了饺子没有?”

葡萄摸着恬姐儿的发髻,微微俯身:“自然留了。”

恬姐儿便抱着自己的小木碗,一口一口地吃着饺子。葡萄将空了的铁锅,端进屋子里去了,只留恬姐儿和孟子坤面面相觑。恬姐儿喜欢吃饺子,不,与其说她喜欢吃饺子,不如说她喜欢葡萄做的每一顿饭。恬姐儿吃的腮颊鼓鼓的,心里在想:为什么娘亲做的饭这么好吃,年年吃,天天吃,她都不觉得腻呢。

恬姐儿用筷子扎了一个饺子,送进自己嘴里。

孟子坤从未见过,谁家的小姑娘会这么大大咧咧地用膳。他遭遇贬谪之前,遇到的女子,哪怕只有豆丁大点,都是仪态端方,恭恭敬敬地用膳。孟子坤不由得看出了神,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可不是当初那个左右逢源的太守,而是一个便贬谪到边陲之地,口袋里只有七个铜板的九品芝麻官。

恬姐儿被他这样盯着,艰难地咽下去一个饺子。她犹豫片刻,还是用竹筷扎好两个饺子,然后把碗往孟子坤一推。

孟子坤不解:“这是……做什么?”

恬姐儿了然道:“送给你吃啊,你不是饿了吗。”

孟子坤忙推拒,不肯接下:“我,我没有……”

恬姐儿却将自己碗里的饺子,尽数倒在孟子坤碗里,说道:“你不必遮遮掩掩的。这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我娘亲饭菜做的香。你不是第一个连汤带饺子吃干净的,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说罢,恬姐儿便将串在筷子上面的饺子,一口一个吃光了。她蹦蹦跳跳地跑进去,孟子坤还能听到,恬姐儿一声声地喊着“娘”。

孟子坤露出了他得知被贬谪以来,第一个微笑。他顿时觉得如释重负,看着这边陲之地,也没有过去那般抗拒了。

他想,或许这里,没有那么糟糕。

葡萄带着恬姐儿出来时,孟子坤已经走了。恬姐儿看到空空的碗,脸上露出了然的笑。葡萄拿起放在碗旁边的铜板,惊讶道:“怎么放了七个,多给了……”

只是,葡萄向前张望,却看不到孟子坤的身影。

提及谢陵,谢国公不再像过去一般,随意表露出自己的评判。这些年,谢陵在朝堂上锋芒毕露,连他这个国公,都要顾忌一二。对於谢陵如此有出息,谢国公心中是极其满意的,只是他对谢陵,唯独有一件事,不甚认可。

——那便是谢陵的婚事。

依照谢陵如今的年纪,早就该成了亲,有了孩子,可他还是独身一人,连女色都不肯接近。如今,连比谢陵小的谢淮波,都正在相看婚事,谢陵的成家立业,却是遥遥无期。

乔姨娘看着各家女儿的画像,只觉得哪一个,都配不得谢淮波。

钱嬷嬷见乔姨娘脸上的嫌弃,知道她不是挑花了眼,而是哪个都没有看上,不禁眼皮微跳。倘若不是谢淮波挣气,对谢秦氏这个母亲也分外恭敬,依照乔姨娘这般蛮横惹人嫌的脾气,对於她的儿子,谢秦氏不去使绊子,便是心地良善,哪里还会帮着相看。

钱嬷嬷从画像中挑出来一张,送到乔姨娘面前,说着:“这个,清流文臣出身,性子最是和顺不过的。”

而且,地位是众女之中最高的,想来乔姨娘应该满意。

乔姨娘瞥过去,却轻嗤一声,说道:“这个不成。”

但钱嬷嬷问她为何不成,乔姨娘却不肯说。乔姨娘心中有计较,谢淮波尚且没有出头时,她曾经替谢淮波相看过。当时的乔姨娘,是中意这个文臣之女的,只是当她兴致勃勃地将来意,告诉那姑娘。这位素来和顺的女子,却拢眉道:“庶子,呵。”

乔姨娘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人扒了下来,往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火辣辣的发烫。乔姨娘自诩谢淮波能干,却不料,在旁人眼中,她的儿子,只用一个庶子,就能简而概之。乔姨娘当日回来,便病了一遭,安静了许久。谢淮波问她,她也不肯说。如今,谢淮波庶子的身份未改,只是因为他长进了许多,原来嗤笑谢淮波是庶子的姑娘,又眼巴巴地送上画像。

谢淮波当时的身份不高,又有谢陵珠玉在前,国公府世子的位置,固若金汤。谢淮波若是想要出头,便只能另寻他路。对於这些闺阁女子而言,等待一个庶子建功立业,不如直接找一个能继承祖宗基业的嫡子,来的稳妥。

但乔姨娘素来自我,她才不理会这姑娘所作所为,有多么在情理之中。她只知道,嫌弃谢淮波的,定然做不得她的儿媳妇。

挑来挑去,乔姨娘只说再看看。钱嬷嬷身子也疲惫,便告辞去回禀谢秦氏。

谢秦氏只道:“她一人说了不做数,将这些画像,送去给淮儿,再告诉他她母亲的嫌恶喜好。”

若是谢淮波也没有中意的,此事便暂且罢了。

安排好一切,谢秦氏抚额道:“虽是这样说,我若是让他去相看,淮儿定然会去。可是我的陵儿,却是个硬脾气的,哄也不好,劝也不能的……”

钱嬷嬷道:“世子爷,他还在等着葡萄姑娘……”

谢秦氏悠悠道:“我儿,他是只要葡萄一个人。我盼望寻到葡萄之心,并不逊色给陵儿。不知葡萄带着我的孙儿,如今在何处,可吃了苦头?”

谢陵回府,却带来了要去边陲的消息。

是皇帝开口,要一人前往边陲,训练士兵。但却不是皇帝让谢陵前往,而是他主动请缨。

谢陵想,这些年,南北两处,他都已经找过,却没有葡萄的踪影。只希望此次去边陲的路上,能得到葡萄的消息。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边陲离长安城之远,来来回回要耗费上数月,日后便不易相见。往日,谢陵虽然出行在外,但谢秦氏心中有着盼头,不过是一年半载,谢陵便能回来。

如今,却要去整整三年。

谢陵看着垂泪的谢秦氏,将帕子递给她。

他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忧。”

谢陵不懂谢秦氏的挂念,正如他从未懂过葡萄的心思。

他不理解,独属於女子的柔情万千。

但谢陵知道,只有两个女子为他流过真心实意的泪。

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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