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节
赵小弟给我的“副业”相当轻松,基本上就是我和小男生约会的那一套——当然,我的自然更有创意和情趣,他的太老土了。
所谓老土肉麻,就是准时准点到他公司楼下接他,坐车里等也不行,必须在公司门口站着,手里还得时时捧着爱心花束,搭着足以把他热死的“温暖外套”,拎着从饭店打包的“假自制便当”。
在大庭广众下如此高调地秀恩爱,我也不是没有做过,耍起流氓来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在赵理安和他弟偶尔一同出来时,我的心总会不自觉地紧一下,略微不自然地大力搂住赵小弟的肩然后健步如飞。
我也不知为何要心虚,即使这些事在大学时我都给他做过,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听赵小弟说,赵理安最近工作很忙,没时间吃午饭,一天下来就吃半个三明治。再三思量,还是把“爱心便当”的分量加半,拐弯抹角地告诉赵小弟“分量太多的话叫你哥一块吃,别浪费。”
悲哀的是,十年过去,我还是记得他很挑食,到最后,他的那份午餐都是我自己动手的。
大约是第十天,我一如既往地捧着那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等他,风飒飒地刮着,吹得我脸又僵又麻,但偏偏想避开赵理安,於是死活不进去。
等了很久赵小弟都没出来,我原地活动活动双脚,低头掏手机,打算给他个电话,没在意靠近的脚步声。
“川哥,我弟跟沈潘走了。”清越的声音,在风中听起来很舒服。
我沈默地划掉通话键,擡头看向他,点点头刚打算公式化寒暄几句,却不巧看见身旁大玻璃里自己的身影,风吹得我的头发像一朵盛开的乱菊花,身上抱着那么多东西站了太久,没来得及整理有些皱,对比赵理安的笔挺整洁,我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样啊,那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我打了个哈哈,视线乱飘,避开他眼神中清澈的喜悦。
妈的……赵小弟这算什么,回头让他加钱。
“川哥,你是不是很冷?”
我干笑道:“哈哈,不冷,不冷。”
却不想他一手扣住我的脸,两人间的距离一瞬间缩短,那种清爽的气息猛然入侵我的鼻尖,让我有一瞬间的呆滞。
我发现这家夥的眼睛不像平时一般珠黑睛亮,反倒布满血丝。
他肯定没有好好休息。
一刹那,我心里揪了一下。
“对不起,这些日子我觉得应该给你些时间好好想想,所以没有去找你。”语气诚恳得像跟班主任检讨的小学生。
我攒着眉头不知该说什么,蹦了个单字——“哦。”
“川哥,你没有生我气吧?”
“哦。”
我咳了咳,补了句:“你……最近很忙?没好好休息?”
赵理安的笑容带着温润的色泽,看上去就真的貌似人畜无害:“还好吧。”他轻声道,又揉揉我耳朵,有些责备似的说,“你鼻子都红了。”
我盯着他眼睛看,奇怪的是,我总觉得他掉了点睫毛,眼眶下的乌黑也很明显,看上去很疲惫,他的手很温热,使我莫名联想到烤红薯。
想着下一秒就推开,下一秒就推开,就这样莫名被揉了好久。
我吐出的鼻息有些急促,表面看起来却依然懒洋洋的样子。
我真佩服自己的演技。
他突然“咯咯”一笑,像小孩子一样,却很斯文。
“干嘛?”我恶狠狠的。
“好像雪人……鼻子是红的。”他边说边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我戴上。
明明他看起来是比较需要照顾的那一个。
切。
“也对,就该这样好好孝敬你妹夫。”我理所当然地将围巾系得结实些。
听到这句话,他表情一凝:“川哥,我不傻,你们在搞什么我不管,只要尽快整理清楚就好。”表情居然还挺严厉,摁住我肩膀。
赵小弟啊赵小弟,就说你这是烂招吧……还不信。我腹诽。
我不甘示弱地冷瞪着他,一脸“关你屌事老子爱咋地咋地”。
赵理安没理我,安慰小孩子般缓了缓脸色,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突然眼神亮晶晶的,在黑眼圈上看起来很滑稽:“川哥,每天的午饭,是你做的吧?”
“我很喜欢。”他露出一排杏仁白的牙齿。
“你想多了,”我鄙夷地用右脚碾碾地面,“而且居然偷吃弟弟的爱心饭盒,豪门恩怨啊……”
还不至於太傻,懂得吃午饭,我心想。
“我记得那种味道。”
7.
“是吗……可是做出那种味道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我随口说。
这句话似是触碰到了他心中的某个点,才导致他如此沈默,赵理安神色如常,但总觉得他白皙的脸色微微泛青,他侧头暗暗叹了口气,很轻,但吐出的白气出卖了他。
“走吧。”他说。
两个人肩并得很紧,他牵着我朝附近一条小道里走,行人很少,深色的大衣靠在一块,阴影下互相交换热度的手掌在这初秋下,除了几许落叶无人而知。
秋风萧瑟寂寥的冻,比冬日的还要深入骨髓几分。
不知出於什么心情,我并没有挣开。
天气真他妈冷啊。
“赵理安,这算是让我占你便宜吧?”我恶作剧地捏捏他手指,冰凉细腻。
“还是说,你这是光明正大跟弟弟抢男友,嗯?”
赵理安闻言,慢慢地摸索着我缩在袖子里的手,触碰到,微用力扣住,然后随着我的冰冷温度缩回袖口中。
“川哥,你知道吗,那么多年后我第一次见到你,那瞬间,我很惊讶,也很恐惧。”
“你怕什么?”我轻笑。
“我害怕自己变了,变得令你失望。”恍然自失的口吻。
“人都是会变的。”
“那天你吻我,我也很生气。”他侧过头来看我,被风吹得生冷的脸颊白得很单纯,又透露出一股执拗劲。
我感到可笑:“哈?觉得自己的清白被玷污了?”
他低头,我看不见他眼皮下的思绪浮动,沈默的话语在空气中静止。
“我在想,你为什么变成那样了。”
我胡乱朝街边望去,而心里闷闷的。
像是小学时,在喜欢的人面前被揭短,那种羞耻的感觉令人抓狂而手足无措。
我伶牙俐齿地反击:“先不说是不是拜你所赐,我活成什么样,并不需要你一个外人判断。”
“我不是气那个……”他情绪一直很平稳,此时却激动地略微提高音量。
“也不是在气自己为什么一直没在你身边,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选择,无论是爱人还是亲人朋友,都无权干涉。”
“我知道我们已分手了,我已经在那一站下车了,之后你朝哪个方向开,我都管不着!”
“我有听过一些不好的传言。”
“但是……”他停下步伐,如同一个固执的孩子,用力握着那最后一根稻草,“但是。”
“我不想列车脱轨。”
“你不是那样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
我第一次知道他是这样地不善言辞。
“你不是。”他做出最后陈述。
我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其实刚刚被冻得半死,只是生理上的正常反应而已,这么多年来,春夏秋冬对我而言只是衣服厚度的交替变化,明明是大自然的美妙恩赐,我却无暇去再注意它。同样地,我也没有再好好“注意”我自己,忙忙碌碌,跌跌撞撞那么久,我一直觉得,我这是在对自己负责,我取悦自己,就是照顾自己。
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我看不清的样子。
我看着身旁的他,突然觉得,我应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平淡地开口:“那可惜老子已经这样了。”
那种“我弱爆了”的感觉,像冰锥从高空降落,狠狠扎在我心上,又冷又硬。
“噗嗤,川哥……”居然是憋笑的声音。
我沈浸在自我厌恶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突然凑到我耳根,声音虚沈,如此清和的嗓音压低后有种微妙的性感,带着一点逗弄的笑意,震得我耳畔微微酥痒,措手不及地一颤而后过电般遍及全身,心尖被羽毛逗弄般不争气地麻痒。
“后来我发现,‘啊,川哥还是那个温柔的小孩啊’。”话锋一转,变成是慢慢回暖的语气,温热的感觉从嘴里冒出来,弥漫在空气中,同时传到手心,再输送到“扑通扑通”的心脏。
我回过神来时,脸已经热得可以烧水了,左手不安稳地往兜里摸烟,拿出来时被赵理安一手拍了回去。
“我弟跟我说了,第一天见到你时,你算是救了他,他说,即使你态度像个白烂大叔,但当你按下电梯的中间其他楼层,他觉得你帅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