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的话

在村里转了整整一上午，才把给贫困户的慰问品全部送完。

眼看到饭点，人家李院长一行又是来给自己村送福利的，叶芃说什么也得请人家吃一顿便饭。

乡里还是有两三个小饭馆的，叶芃想办法找到了饭馆老板的电话，趁李院长没看见的时候就给老板打了电话，让他先买点食材，准备上六个人的饭菜。

他们去的最后一户是一个光棍五保户——闫润财。

叶芃对这个老爷爷有印象，贫困户一帮五包联，就是叶芃对他进行帮扶。

老人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叶芃记得夏天的时候还见他出街坐着呢，这次再见，居然已经摔坏了腿，瘫痪在床了。

老爷子一个月五百多块钱的五保金都被侄子如数拿了去，可是，老人生病的时候却没有人照看。

一间黑乎乎的窑洞里，东西乱七八糟地扔了满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竈台是冰冷的，没有一点烟火气，炕边上摆着一个碗，碗里放着冷掉的粥和半个馒头。

老人盖着被子靠着墙坐在床上，看见有人进来，费力地睁了睁浑浊的双眼。

李院长把米面放在墙角的位置，轻声问叶芃，“这老人都没人照顾吗？”

叶芃解释道，“有人，老人有个侄子叫闫鹏，五保金他都拿了，却不好好伺候老人，我回头找他谈谈，李院长您放心吧。”

炕上的老人应该是有话要说，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叶芃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鼻子一酸。

“李院长，咱们出去吧，让您见笑了，是我工作没有做好。”

一行人走到屋外，李院长安慰叶芃，“小叶，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他有监护人，是监护人拿钱不办事，不怪你。”

叶芃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她快走几步跟上李院长的步伐。

“李院长，您看，这辛苦一上午了，现在都快12点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吧，我在乡里饭馆都定好了。”

李院长个子长得高，走路步子也大，他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了两声。

“小叶，你的心意我领了，吃饭了就算了吧，我知道村里都困难，一点经费都没有，吃饭肯定是你自己掏钱，你一个村长能挣多少？行了，我们回呀。”

村委会门口，李院长一行准备上车。

看着李院长如此通情达理。一点官架子也没有，叶芃觉得心里暖暖的。

“李院长，实在不好意思了那就，大冷天的让您饿着肚子回去，我替我们村的村民们感谢您。”

“没事的，小叶，你是个好干部，咱们西岚县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院长一行上了车，跟叶芃挥手告别。

望着中巴车渐渐远去的影子，叶芃心里感慨万千，一上午的走访慰问，叶芃不知道跟着掉了几次眼泪。

慰问品虽然只是最普通的白面和大米，但是老人们拿到的时候还是眼含热泪的谢了又谢。

那一张张布满岁月痕迹饱经沧桑的脸和一双双枯槁的手，在叶芃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忽然觉得自己选择留下来，好像选对了。

吃午饭的时候，叶芃才有时间打开手机看了看，才发现今天是12月31号，2018年的最后一天了。

明天就是元旦放假了，不知道林政川有没有空。

也许还能跟他一起跨个年呢。

叶芃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林政川：【这次放假我要回一趟家，我妈身体不太好。】

看到手机屏幕上林政川的回覆，叶芃的心凉了一半。

叶芃：【好，那你回去路上慢点，注意安全，也祝阿姨能早日康覆。】

林政川很快又回覆了。

【芃芃，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其实本来没什么的，看到他的道歉，叶芃一下子觉得眼眶热热的，想要落泪。

就好像小时候跑的时候不注意，摔了一跤，如果这个时候没人看见，自己也就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继续去玩了。

可是一旦有人注意到，并且问候一句，没事吧，摔疼了吗，就会马上委屈地落下泪来。

叶芃现在就是这个心情。

她强装淡定的继续回覆他的消息。

【没事的，你看你，道什么歉呀，等你回来咱们再见面就好啦。可爱.jpg】

林政川说下午还有会，就结束了聊天。

叶芃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就开始研究起自己的短视频来。

自从上一条视频发布后，点赞几乎寥寥无几，播放量也只有几十。

这次叶芃打算换个不同的方式。

她打算真人出镜，把自己的事迹发上去。

自从回村，她手机里存了无数张的照片。

有帮村民取快递，有选举的，还有修路的，村民收玉米的，孩子们开开心心坐校车的......

各种各样的乡村生活记录都有。

於是叶芃坐在电脑前，编辑了一下午的视频素材和脚本。

忙完已经天黑，叶芃打开手机朋友圈，大家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跨年夜，有人手捧玫瑰花在逛街，有人拿着奶茶杯在看电影，还有人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星星。

越往下翻，叶芃的心情就越是落寞。

张苗苗的头像突然跳了出来。

叶芃本来很失望的眼神忽然就有了颜色，终於有人陪她玩了。

张苗苗先是发来了一张图片。

图上是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手腕上带着款式一样一黑一白的情侣手表。

后面还有一条语音。

叶芃点开语音条，里面传来张苗苗活泼的声音。

“芃芃，芃芃，快祝福我吧，我跟陆征在一起啦，就是前段时间和你说过的，检察院的，嘿嘿，今天是跨年夜，他跟我表白了，嘻嘻。”

“我们先去玩了，有空我再跟你细说啊。”

张苗苗发完这两条语音就没了踪影。

叶芃编辑了一段祝福的话，发了过去。

这个陆征叶芃确实听她说过，是七夕节的时候，县委组织部举办了一个大型的联谊活动，全县系统内的单身男女都可以参加。

张苗苗就是在这个活动上认识的陆征。

小夥子高高帅帅的，一表人才，还是检察院的编制，任哪样都能拿得出手。

认识之后，陆征就经常有事没事约着苗苗出去玩，出去吃饭，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没想到，他居然选在了跨年夜表白。

真的好浪漫，好懂女生的心思。

哎。

叶芃无声地叹气。

看见别人分享幸福，她心里的落差感更大了。

“呜呜...呜呜...”

小坦克跑过来蹭着叶芃的裤子。

叶芃把狗狗抱到怀里，“小坦克，幸好还有你陪着我。”

“我们来干点什么好呢？”叶芃一边跟狗狗说话，一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客厅太冷不能跑出去看电视，最后无奈只好把手机立在支架上跟着直播看起了跨年演唱会。

她打算也迷信一把，到零点跨年那一刻也许个愿，没准明年就真的能实现呢。

所以叶芃一直撑着没有睡觉。

熬到十一点的时候，有点熬不住了，没办法就跟林政川发了个消息。

叶芃：【林政川，你在干嘛呢，准备明天回家吗？】

对方回覆的很快，他发的是语音。

林政川：【在路上呢，今天回，你还没睡吗？】

叶芃心里犯嘀咕，这么着急吗？明天白天回也是一样的，晚上开车真的很危险。

叶芃：【怎么又是晚上开车啊，你注意安全啊，困了就到服务区睡一会儿。】

林政川：【没关系的，我经常晚上开车，都习惯了。】

叶芃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的，为了见面，他经常晚上开车过来找她，第二天早晨再匆匆离去。

“你怎么还不睡啊，也在等待跨年吗？”

叶芃如实回答，“嗯，跨过零点我再睡。”

“那你既然一个人开车无聊的话，不如我们开视频吧，我还能陪你说说话。”

叶芃拨通了对方的视频通话。

接通的那一刹那，对面的环境很黑，林政川的脸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你几点出发的，大概几点能到家啊？”

林政川沈吟了一会儿，“晚上又写了篇年终总结报告，交了之后才走的，才走了不到一个小时，还早呢。”

这么辛苦啊？都年终最后一天了，上面也不肯放过他，还得连夜写年终报告。

谁说领导好当的。

叶芃心里默默心疼他。

对面忽然传来咯咯噔噔的颠簸声，好像汽车走在一段凹凸不平的石头路上，吓得叶芃赶紧问他，“怎么了，是路况不好吗？”

“嗯，没事儿，一段小路。”

叶芃纳闷，回京北不应该是走高速吗？怎么还要走这种满是石头的小路。

“你没走高速啊？”

“嗯，先去办一件重要的事，然后再回家。”

叶芃想着，估计是到了年节，要去拜访什么重要的领导吧，不过就算是拜访也没有晚上去拜访的吧，哎，谁知道呢？

她也没多想，只是哦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落寞。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视频依然连接着，断断续续地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儿。

“芃芃，睡着了吗？”

林政川的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的，透露着一种距离很远的清冷。

“没有啊。”叶芃抱着手臂坐在床上，把头搁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

“没睡的话——”

林政川特意停顿了一下。

“那就来给我开门吧。”